清白罪名(7)

作者:夏六愚


娄牧之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进门的小孩抱着一本素描背着木吉他,林嫂上前一步,想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娄牧之立刻侧身,不给她碰。

一路上,顾汪洋已经习惯了娄牧之的冷漠,林夕瑜似乎也习惯了,两人谁都没苛责他,也没说他没礼貌之类的话。

“杨嫂,可以开饭了,麻烦您收拾一下餐桌。”

顾汪洋放下行李箱。

杨嫂捞起围裙擦了擦双手,笑着应好,赶紧转身进厨房。

“这是给你买的拖鞋。”林夕瑜弯腰,从玄关柜里拎出一双卡通图案的鞋:“换上吧。”

拖鞋被她随意丢去小孩脚边,娄牧之没说谢谢,但乖乖地换上鞋子。

林夕瑜今天穿一双7cm的高跟鞋,她才把鞋子换下来,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跟顾汪洋撒娇:“老公,这双鞋质地不好,我后脚跟都给磨破了,你明天重新给人家买一双,好不好嘛。”

也许是她撒娇的语气太明显,觉得当着孩子的面不适合,顾汪洋咳了一声,又对娄牧之说:“你小姨平时就这样,你别介意。”

娄牧之点头,小心地把白色帆布鞋放进鞋柜。

林夕瑜神色自若,缠着顾汪洋给她买鞋子,直到顾汪洋一脸严肃的答应,她才没在闹腾,进了厨房帮杨嫂的忙。

客厅整洁,布艺沙发,电视柜,矮几上放置了一方茶器。

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副复刻版油画,有残骸,有猫,气氛喧嚣的狂欢节,五颜六色的面具堆在一起, 伪善、卑鄙、虚荣、愚蠢、懦弱.....这些面具形态各异,透过表象,仿佛能听见它们发出不同的笑声。其中有一个冷眼旁观的男人,他留着夸张的山羊胡,带着夸张的帽子,穿着鲜艳刺眼的衣服,男人冷漠的样子与斑驳陆离的世界格格不入,他像是混沌中唯一的清醒,在人群中一路逆行。

目光下移,他看见了注脚——《被面具包围的自像画》。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两具身影投映在壁画上。

“恩索尔的画,他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画家,”顾汪洋顺着娄牧之的眼神看过去:“好看吧。”

壁画看得娄牧之毛骨悚然,他却淡定地说:“嗯。”

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不,第一个字,顾汪洋却听得心情大好。

“留山羊胡的男人就是恩索尔的自画像。”在那群如食尸鬼、骷髅、怪物的面具围簇中,那个男人显得如此“人性”,顾汪洋说:“他看起来是那群人里最正常的一个,对不对?”

娄牧之看着油画上那个冷漠的男人,用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语气说:“不对,说不定他也带着面具。”

闻言,顾汪洋转头看娄牧之,眼里的着迷一闪而过,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继而颇为感慨地说:“也许吧,人生就像一场带着假面的舞会,每个人都带着面具跳舞,带得时间久了,或许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面具还是真实。”

说不清为什么,这一刻,在他谦逊,有礼的皮囊下,娄牧之看见了另一个顾汪洋,仿佛那才是真正的顾汪洋。

“先生太太,小牧,可以开饭了。”杨嫂的声音拽回娄牧之的神思,再看去,顾汪洋恢复常色,气质温和。

饭桌上,顾汪洋一直给娄牧之添菜,林夕瑜时不时问娄牧之几个问题。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妈妈的堂妹,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娄牧之吃饭的时候很斯文,他茫然摇头。

“哎,自从我嫁给了你姨父,只回过一次临都。”林夕瑜挑三拣四的吃着菜,一边自顾自说道:“而且都是你三岁以前的事了,你不记得也正常。”

娄牧之静静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

“你妈怎么死的?”

娄牧之神色一愣,连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盯住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目光幽然。

顾汪洋放下筷子,神色有点不耐烦:“吃你的饭,话怎么这么多。”

林夕瑜没皮没脸,不在意顾汪洋说什么,悠哉悠哉地吃了菜,又挑了一口白米饭。

对着娄牧之时,顾汪洋又变回微笑的样子:“也不知道你的口味,今天的菜是随便做的,你将就一下。杨嫂是家里的帮佣,你喜欢吃什么,以后告诉她就是了。”

娄牧之从小就挑食,不吃葱姜蒜和香菜,也不吃白萝卜,茄子,青椒和西红柿,他妈妈在世时做菜十分细心,把他的口味宠得更刁了。

他没解释,而是低头扒碗里的番茄炒蛋,礼貌地说:“谢谢。”

“不客气,”顾汪洋捻起一只可乐鸡翅,放去娄牧之碗里:“小牧你今年12岁了吧。”

“嗯。”

“你该上初中了,”顾汪洋歇了筷子,双手搭在膝盖上:“我帮你联系了一所中学,是这里最好的一间学校,下周一我送你去报道。”

“嗯。”

“老公,我吃饱了,”林夕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坐了一天车累死了,我去楼上睡会儿,晚上还要打牌呢。”

顾汪洋点头。

临走时,林夕瑜还摸了摸娄牧之的头,把他头发揉乱了:“房间什么的都弄好了,让你姨父带你去。”她打了一个哈欠:“小姨去睡觉了,你乖乖的。”

“嗯。”

娄牧之缩了下脖子,悄无声息地避开她的触碰。

顾汪洋看在眼里,他悄悄的琢磨着这个孩子的喜好,娄牧之安静却不害羞,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话少认生,想要跟一个认生的孩子亲近,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咱们家有两层,一楼和二楼都有空房间,也都收拾好了,你想住哪里都可以。”

“请问您、和小姨住哪里?”娄牧之斟酌了一下用词。

“二楼。”

“那我住一楼。”

“好啊,”顾汪洋微微一笑:“对了,浴室只有二楼有,你洗漱就去楼上。时间也晚了,洗个澡早点睡。”

娄牧之放下筷子,说自己吃饱了,他拖起大大的行李箱,拒绝了杨嫂和顾汪洋的帮忙,独自进了房间,不一会儿,他拿了洗漱用品去二楼。

等洗完澡已经十点多了,林夕瑜睡过了头,没能赶上牌友的麻将局,正靠在顾汪洋怀里看电视剧。

干毛巾搭在娄牧之脖子上,他放缓脚步,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不想惊动里面那两人。

“这小孩也太没礼貌了,话也不讲,死气沉沉的。”林夕瑜用牙签插|着西瓜,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

“小点声儿,”顾汪洋左右看了一眼。

娄牧之立刻躲在柱子后面,大气也不敢喘。

看清楚了周围没人,顾汪洋轻声责怪道:“小牧7岁就没了爸妈,性格是有点自闭,我们多陪陪他,等相处一段时间自然就亲近了。你以后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小孩心思敏感,容易多想。”

他又嘱咐一句:“你也拿出点大人的样子,别整天没正行。”

林夕瑜嘟了嘟嘴巴:“知道了,烦死了你。”

娄牧之靠在柱子后面,低头,没表情地看着脚上那双崭新的拖鞋。

“老公,你这么想要孩子,干嘛不和我生一个,非要去领养,”林夕瑜整个人趴在顾汪洋怀里:“再说了,就算是领养,咱们养个一两岁的,以后小孩长大,拿咱俩当亲爸亲妈,这种半大的孩子,你就是养他十年,他都未必肯叫你一声爸。”

“医生说我的精|子存活率低,很难生育,做试管我又担心你的身体,”顾汪洋说:“小牧身世可怜,还是你堂姐的孩子,我们养他长大,也算给祖上积德了。”

说到这茬,林夕瑜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自认自己魅力无限,有胸有臀,腰细腿长,脸蛋也长得漂亮,但顾汪洋却很少碰她,基本半年一次,每次都是例行公事,草草结束。

顾汪洋有一次特别不好意思地给她解释,说自己......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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