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92)
作者:温九三
帮吗。
凭心而论,他不想帮。
谢承是他血缘上的哥哥,但他们从小到大一向不和,而且也不住在一起,亲密程度可能还不及他和半岛蓝湾的流浪猫。
上学时散播流言闲语,让他被议论被孤立,让他度过一段地狱级的高中生活,他翻不了篇。
他并非乐天派,也爱记仇,不然也不会在高中毕业后,暗中留意找他麻烦的几个人的动态,一盯就是两三年。
他可以放下心里的耿耿于怀,可以不找谢承算账,但不会原谅。
然而谢景仁用季云深给他的银行卡大做文章,让他被动成为“金丝雀”,承受舆论压力的同时,谢承又出来踩了一脚。
谢承直接把这些现成的“证据”捅到了音乐比赛协会,导致他一度被禁赛,这招“借花献佛”,献的是他对“血缘”的最后一点好感。
如果没有周允诚,他的十年就被耽误了。
他不原谅。
“求求你了阿晏,原谅我吧……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什么事都听你使唤!”
谢承“咣咣”磕头,再抬起来时,额头红得往外渗血。肖誉淡然一瞥,他最受不了苦肉计,谢承也不知在哪学来的这一套。
“好阿晏,或者,我保证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可以吗?”
“我帮的是理,不是亲。”肖誉扔了包抽纸在地上,“我会出庭作证,你走吧。”
谢承泛着泪花看他:“那……”
“我不原谅。”
谢承就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拽抽纸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肖誉扭正身子,旁若无人地看资料,玩游戏,从始至终没再看谢承一眼。
“——誉哥,食堂有新菜了,你看……我靠?”方知夏吓得退出去确定门牌号,重新进来,看看谢承,又看看肖誉,挠头,“训狗啊?”
谢承面子丢尽,夹着嗓子说:“那阿晏我先走了,你记得来啊……”
肖誉没说话,方知夏先不耐烦了:“不走你还想干啥?”
“……”谢承红着一张脸,慢慢退出去,甚至贴心地关好了门。
“啧,屋里都臭了。”方知夏打开阳台门,冷空气瞬间灌进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关上了,“他干嘛来了?”
“找我出庭作证。”肖誉正在游戏里逃命,鼠标点得“咔咔”响,“我答应了。”
“我没听错吧,那混蛋那么对你,跟你大伯一块儿蹲大牢才是他的下场!”
方知夏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凶狠,肖誉回头看了一眼,再扭回头时,屏幕黑了。
“不是,都快一年了还不会玩,你怎么这么笨啊。”方知夏马上变脸,直接用屁股把他挤走,“你看我操作!”
肖誉不生气,拖着椅子坐过来,八卦道:“你跟周老师在一起了?”
“他们在打龙,蹲一波——你刚才说啥?”
“你是下面的吗?”
“什……!”屏幕又黑了,方知夏抱怨,“你这号练度不够,再接再厉吧。”
肖誉斜眼看他,也不说话,要笑不笑的,像不怀好意的怪人。
“看你长得性冷淡,怎么还八卦这个啊,”嘴上这么说,方知夏却丝毫不避讳,“去科北的时候不就告诉你啦,我当然是上面的!”
“你打得过周允诚?”肖誉把方知夏推开,操纵角色往中路走,“我看不像。”
“嘿嘿,周老师让着我——草里肯定有人!”
肖誉没听,屏幕又黑了。
公屏弹出一行字:【菜就泉水躺好!别出来送!】
三月底春暖花开,肖誉下午从图书馆回来,算着时间,给周允诚打了视频电话。
“周老师,他今天怎么样?”
“稳定,还没醒,我现在不在医院,改天再给你看他吧。”
肖誉几乎每天下午打一个视频,通过镜头看看季云深,说几句话,每次怀着期待打过去,然后失落地挂断。
今天也是一样。
他总是悲观的,一个月里想到了所有的坏结果,变成植物人,再也不能走路,醒来却失忆……
从前觉得“绝对不接受”的情况,现在通通都能接受,只要季云深还活着,他就满足。
今天要去门口的指初琴行做保养,他回寝室放下书包,背上琴出门,这个时间校门口没什么人,保安靠着小亭子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往外面看了几眼,又半眯着眼瞌睡起来。
门口不远停着一辆劳斯莱斯,他不禁感慨,现在学生的家世真是个顶个的显赫,豪车在他们这边快烂大街了……
“——阿晏!”
肖誉脚步一顿,机器人似的一寸一寸转过身,劳斯莱斯后面立着一个人,挺括的厚料黑西装,酒红领带,寸头,却是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一条灰色绒毯,皮鞋锃亮一尘不染。
“怎么了,不认识我啦?”季云深张开双臂,笑着看他,“过来。”
两人隔着一条窄街,肖誉使劲揉了揉眼,闭紧不敢睁开,对面的人喊:“别拿脏手揉眼睛。”
是季云深!
“——小心车!”
电动车和他擦身而过,后车架勾住他的琴盒背带,把他带得踉跄,但他没管,使出一股蛮力跑过街,扑到了季云深身上。
轮椅没上锁,被他的冲劲儿撞得不断后退,“咣”的一声怼在劳斯莱斯车尾,才堪堪停住。
季云深带着笑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肯定撞瘪了。”
“我刚才给周允诚打电话,你还……你怎么会在这!”他把季云深从怀里推开,扳着没什么肉的下巴,左左右右地检查,“这不是做梦,对吧?”
“当然不是。”季云深回抱住他,递出一个丝绒礼盒,“虽然晚了,但是……情人节快乐,谢谢你的花。”
第83章 83“季云深你这个骗子!”
两条富有生命力的长腿变成了挂件,季云深必须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肖誉身上,才能勉强站起来,几乎是被肖誉抱到后座门口,一下跌坐进去,再慢慢往里挪。
他曾设想过季云深不能走路,但亲眼看见还是倍感冲击。
季云深用抽纸擦去额头的汗,他的头发还短,薄薄一层贴着头皮,配上西装,整个人添了些匪气。这人不管什么样都好看,哪怕现在瘦得脱了相,那张脸也让人移不开眼。
眼睛被风吹得发酸,绕过车尾的时候,他狠狠搓了把脸。
“想吃什么,我请客。”季云深盖好腿上的毯子,目不转睛盯着他,像是要把过去少看的一个月补回来。
怕被发现眼底的颜色,他偏头看窗外:“我想回家吃。”
“这么久不见了,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季云深拉他的手,难掩失落,“要是想回家……我送你——小李,去星微巷。”
“不是,”脑袋往反方向转过了九十度,他把后脑勺完完全全留给季云深,表情和语气都别扭得很,“我想吃梅姨做的饭。”
握住他的手骤然收紧,季云深拍拍前座,惊喜欲狂:“回半岛蓝湾!”
车子驶入车库停稳,小李从后备箱拿出轮椅,放到地上展开,确保稳定以后,打开车门扶季云深出去。
“我来吧。”肖誉揽过把手,对小李道,“谢谢,你也回去休息吧。”
“好嘞!”
进电梯上楼,季云深玩味一笑:“还真有点父慈子孝的意思。”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谁承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肖誉回敬一句:“我推的是婴儿车。”
“哈哈,原来阿晏也喜欢占这种便宜。”电梯门上那张紧绷的小脸儿实在有趣,季云深逗他,“别生气啊,婴儿车就婴儿车,辛苦你了,爸爸。”
这种小便宜季云深一点都不稀罕,还觉得是小情趣,肖誉也一如既往地不禁逗弄,轻易就被玩笑话惹急了。两人之间经历“变故”后的“不变”才最令人欣慰。
肖誉看上去占尽便宜,脸色却更难看了。电梯门一开,径自走了出来,季云深摇着轮椅在后面追:“阿晏,我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