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74)

作者:温九三


肖誉抬起脚,踢开季云深的手,季云深却再次发挥“狗皮膏药”的属性,拉住了他的手。

刚才移栽植株时为了方便,季云深把袖口挽到了小臂中间,这会儿手臂高高扬起,袖子蹿上去几寸,暗红色结了痂的小孔展露无遗。

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得他呼吸一滞。

季云深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立马缩回手站起来,虚声道:“所有的事都在向上走……功过相抵,你不该再恨我了。”

功过相抵?

捅他一刀再治好他,他就失去了愤怒怨恨的理由,否则就是矫情、不明事理——这是他近期听到最好笑的话。

想到季云深的伤疤,集中在左臂内侧的血管附近,明显是自己扎伤的,从他这里得不到满足便寻找其他方式发泄。

看来季云深在这段感情里也饱受折磨。

一段感情,两人迷失,季云深夺走他享受正常生活的权利,自己也丧失了走在阳光下的能力;他夺走季云深对未来的希望,自己又何尝拥有过希望?

他们各自舔舐伤口,每况愈下又走投无路,只能用不断伤害的方式来确保羁绊尚存。

他们很疲惫了,有没有谁来救救他们。

他们耗不起了,分开吧,各自安好。

“我不恨你。”

肖誉一根一根掰开季云深的手指,可他的手臂好似一片强力磁场,掰开的手指又一根一根被重新吸住。

狭长的眼睛里找不到分毫的傲慢,季云深,好像不是季云深了。

而他眼神放松,平静,疏远,冷淡,陌生,明明在对视,视线又穿过季云深,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是真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他向自己确认。

音量不大,却是季云深刚好能听到的分贝。

寒意沁体,季云深的睫毛一寸寸落下去,视野里只剩紧握的两只手。

季云深松了手。

肖誉端着盆栽安顿到客厅能晒到太阳的角落,季云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不起。”

他脊背一僵。

“对不起”,是人类的日常用语,有些人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有些人的生活里充斥着“对不起”,有些人却贵人语迟,迟到三十岁才学会。

“我说了,我不恨你,”小叶赤楠在正午的阳光下舒展开每片叶子,绿油油发着光,他站起来看向季云深,“但我也不爱你。”

第68章 68“希望你以后健康快乐。”

“我不恨你,但我也不爱你。”

阳光晒在睡衣上,棉质纤维看得一清二楚,肖誉身上散发着被烘烤过的香气,整个人无比柔和。

睡衣之下是两条裸露的长腿,纤细匀称,生机勃勃。

可他却像走出大半生,历经无数风浪的百岁老人,再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他的注意,再没有什么人能撩动他的心弦。

那平淡无波的眼神是一把尖锥,穿过西装和衬衣、皮肉和骨骼,直直刺进季云深的心脏,旋转着剜了一圈,白色衬衣上血红一片。

疼。

季云深却迎上尖锥,抱住他,颤声说:“我、我在发布会上介绍你是有私心的。我喜欢你羡慕你,我想帮你,我想让你年少有为。”

昔日高傲的孔雀竟会低下头颅,季云深看向他的眼神近乎虔诚:“可我也嫉妒你,我怕你飞得高了,离我就远了,阿晏,是我的错,我太怕失去你了……”

“你是怕失去对我的控制。”他身体后仰,用力抵在季云深胸膛,每一个毛孔都在表达抗拒,“放开我。”

季云深一怔,其实这句话肖誉不只说过一次。

原来神明早就开始审判他了,可他犟着嘴不愿承认。如今他终于坦白心里的阴暗和不可说,期望迟来的忏悔能换来神明对他的宽宥。

“对不起,我以为那是在爱你。”季云深悔悟道,语气里哀求满满。

耳骨上的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通透的蓝色衬得肖誉更加神圣。

亲吻的欲望在此刻成为亵渎,于是他向神明伸出手,即将触碰到那抹宝蓝时,肖誉冷着脸躲开了,双唇开合,轻飘飘抛出一句话:“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不原谅你。”

却很重,有一万吨那么重。

每一个字都化作钢钉,飞向季云深的四肢、躯干、头颅,将他牢牢钉上十字架。

“你说过不恨我的,”季云深抓着肖誉的手,一下下捶在心脏的位置,“阿晏,我真恨不得把心挖给你,好叫你看清楚,那里面装的全是你,也只有你。”

坚硬的腕骨在季云深手里变得脆弱不堪,肖誉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却是一声不吭。

他高烧未退,被季云深扯得左摇右晃,那条以“爱”为名的锁链擦过地板,发出了沉重闷响。

他单手撑在沙发背后面,定了定神:“不恨你,不代表原谅你,更不代表我接受你——”

“为什么。”季云深打断他,“那盆破草我都伺候得发芽了,阿晏,我对你……”

“季云深,”他的手慢慢从季云深胸前滑下,落在手臂伤疤的位置,怕弄疼季云深一样,很轻地抚摸着,“希望你以后健康快乐。”

“你什么意思,送给被抛弃的信徒最后的怜悯和祝愿?”

肖誉疑惑:“……什么信徒?”

季云深抽出手臂退后两步,半垂着眼睛观察他。

肖誉的睫毛耷拉下去遮住眼里的情绪,可眼眶是红的;肖誉的嘴角沉下去,可嘴唇是颤抖的。

‘神明把你钉在十字架上,你就掀了他的十字架!’

季云深心里出现一个声音,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是陌生的,浓烈的,明艳的,它叫嚷着,蛊惑着。

“我不抽烟,没有应酬的时候不喝酒,”季云深向前一步,肖誉便后退一步,“我健身,我按营养食谱吃饭,我按时作息,我待人温和有礼,我把工作做得很好,我为音乐圈输出人才和作品,外界对我赞赏有加,我是他们眼中完美的人。”

那个声音又说:‘神明放弃你,不爱你,那就让他恨你,让他永远忘不掉你!’

树苔味侵入鼻腔,香气本该安神宁和,此刻却掺杂着暴雨前的土臭素,危险又不安。后腰撞上沙发背,肖誉退无可退,仰头警视季云深:“你想说什么?”

“可我的心情还是很糟,想到以后身边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季云深咬着后槽牙,把他圈在自己和沙发背之间,身形高大,却有种背离世界的孤独:“健康?那有什么用,我一个人没必要活到九十九。”

“别胡说八道,”几句话像一驾马车碾在肖誉心脏上,疾驰而来,复又远去,碎片不断切割血肉,肖誉痛得喘不上气,“谁离开谁都能活……啊!”

他被反身按在沙发背上,施在颈动脉上的力道不断加重,氧气无法循环到大脑,视野里的一切变得模糊。

想起季云深手上的伤疤,肖誉毫不怀疑自己会窒息在对方手中。一个对自己都痛下狠手的家伙,怎敢奢望情绪失控时对别人手下留情?

他不遗余力扯下季云深的手,踢季云深的小腿,但覆在他身上的人坚如磐石。

“你有病……”

季云深没听见一样,慢条斯理解开他的睡衣纽扣。他发着烧的体温太高,季云深的手又冰又凉,皮肤接触的刹那,两人同时颤抖了一下。

肩胛骨蓦地一痛,喊出来的话也破了音:“你有病……季云深你有病!”

“对,”季云深呼出的热气打在他后背,右手不断向下,握住,语气和动作变得凶狠,“我有病,疯病,你就是我的药。”

“我每天控制不住地想抱你,想摸你,想亲你,想一直待在你的身体里,想让你一丝不挂待在家里。我在床上为你放轻动作,下了床又绞尽脑汁对你好,可是你呢,你不爱我,你想走。什么不恨和不原谅是两码事,难为你了,为推开我找了这么多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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