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72)

作者:温九三
几天了?

他被锁在家里几天了?

“阿晏?还想睡吗?”

又在叫他了,好烦。

见他没反应,季云深默认他不睡了,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静谧的环境里声音很有颗粒感:“阿晏,梅姨快过来了,一会儿想吃什么?”

“……”

“还吃芋泥饼吗?之前你说好吃——哦,要不今天吃三明治吧,有一个多月没吃了。”

季云深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除了一只掠过的鸟,什么也没有。

“你在看什么?”季云深的语气谦逊得有些卑微,“告诉我好不好?”

那只鸟却忽然撞在玻璃窗上,“咚”的一声,是整间屋子里分贝最大的声音,肖誉吓得浑身一颤。

可能是玻璃太干净傻鸟没看见,可能是鸟飞累了想找地方落脚,但那声音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像上天为谁敲响的丧钟。

季云深捋着他的头发,轻声哼着原来那句:“呼噜呼噜毛,吓不着……阿晏的胆子怎么比老鼠还小。”

怀里的人并不吃这一套,扭着身子要挣脱出来,季云深用了些力气,把肖誉捆缚在自己身前。

然而肖誉像失去理智一般,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大,好像他怀里是什么温度拉满的大熔炉,待上一小会儿就融化了似的。

酸意在顷刻间从所有牙齿中冒出来,季云深咬紧牙关,期初咬合住还能缓解,短短几秒钟后,咬得再紧也无济于事。

太疼了。

季云深遭不住了,他慢慢卸了力,眼睁睁看着肖誉从怀里脱了出去——刚才那只鸟大概是为他敲响的丧钟。

“……阿晏,你理理我。”

“看月亮。”

肖誉回答了许久之前的问题。

声音微弱,听在季云深耳朵里却如仙乐。他再次看向窗外,那轮弯月很近,感觉一开窗就能摘下来,事实上却有五十多万公里。

也不算远,他和肖誉的两件睡衣之间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距离。

“对了,”他反手拿过相框,放在肖誉腿间,像只叼着飞盘,疯狂摇着尾巴跑过来的大型犬,“我粘好了,你看看?”

七十六片小碎叶,不仔细看都瞧不出缝隙,离得稍远一些,就是一个精致的银杏标本。

他挑眉观察肖誉,期待“主人”能摸摸他的头,夸一句:做得不错。

可他没有得到任何奖励。

肖誉坐在那里是没有灵魂的枯木,碰一下就会碎,和那片银杏一样。

他觉得肖誉应该很冷。

这么想着,他再次搂紧肖誉,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使劲闭了闭眼:“今天我要去一趟公司,中午一定要吃饭,我尽量早点回来。”

“不想说话就点点头?”

肖誉点头。

像一缕阳光。

照耀在大地上,缝隙里的花沐浴着可怜的一小束光线舒展身体,想要更多,却不敢将花枝伸出去,唯恐惹怒太阳,一气之下回去云层里。

一小束,也够了。

季云深不敢奢求太多。

后来肖誉被强行按进被窝,温热的大手覆在脸上,他不得不闭起眼睛。

季云深罕见地打起了呼噜,于是他拎开那只手,留给季云深一个背影,不到三秒,那只手果然搂在了他腰间。

季云深在书房粘了一宿的树叶?

何必呢。

天光大亮时季云深的闹钟在震,他把脸埋进被子里装睡,听季云深立刻关了闹钟,静默几秒钟,用正常的动作幅度下了床,随后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去洗脸刷牙,”原来季云深早就识破,他端来早饭放在小茶几上,“这是不是你以前经常吃的那种?”

沉默。

“刚恢复饮食别一次吃太多,”季云深进了衣帽间,过一会儿换上一身西装出来,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吃不完就放着,啊。”

沉默。

“……阿晏,”季云深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回过头,“等我回来。”

大门一开一合,屋里便鸦雀无声。

肖誉翻身坐起来远远看了一眼。

三片去了边的吐司,中间夹着培根卷、煎蛋、生菜、西红柿片,几样食材歪扭地摞到一起,培根卷被挤出来大半。

最上面插了一杆宝蓝色的小旗子,写着“早日康复”——却是季云深的字体。

他又躺了回去。

让季云深亲自“下厨”,还真是第一次见。

手机在枕头边震了一下,肖誉整个人病恹恹的没有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的人——除了季云深,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他没动。

手机震到第五次的时候,他终于翻了个身。

【真不好意思,我很久没上这个软件了。】

【我又写了一版清晰的,你现在还需要吗?】

【图片】

【看不清再问我啊。】

【祝你一次就上岸。】

是学长发来的消息。

他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滑到顶端看到了日期,才记起来这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

这学期他在二手交易平台向学长买了一份考研资料,有些笔迹写得潦草,笔画又连,他尝试着问了一句,对方很久都没回复。

后来他也就忘了这码事。

照片是学长一笔一划重新写的资料,写了整整三页A4纸,就为了他能看得清楚。

“咳……咳咳……”他狠狠咳了一阵,抓过床头的水杯灌了下去,忽而倍感惭愧。

他有多久没看书了?有多久没练琴了?

为什么?

就因为被禁赛了?因为下次参赛是十年后了?还是因为季云深而伤心了?

为什么要绝食?为什么要威胁季云深?为什么要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

有用吗?

没用。

锁还是没解开,分手还是没分掉,他还是没能走出这间屋子。

这些天他像是生活在水里,被极高的水压包裹着,睁不开眼、感觉不到;温吞的水流灌进耳朵,也听不清。

那三张A4纸是一把刀,抽刀断水,才将他解救出来。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不值得。

季云深送的相框立在床头,即使曾经碎成渣,但也被及时修复完整,至少看上去还是那片银杏。

他比银杏的情况好太多了,又凭什么一蹶不振呢。

季云深说到做到,在傍晚之前回来了,进卧室的瞬间看向小茶几,盘子里空荡荡,玻璃杯中剩着半杯牛奶。

身体像拧松的琴弦得到了久违的安定和满足,他走向肖誉,语气如常却尾音上扬:“你看这个和之前的是不是一样?”

肖誉窝在懒人沙发里,盯着手里的书并未抬头,余光悄悄挪到季云深手里,淡粉色莲花形状的花盆,和小叶赤楠的“原配”花盆一模一样。

他收回视线,没说话。

季云深从阳台端来盆栽,蹲在肖誉旁边。

肖誉的脚踩在懒人沙发上,长腿曲起来,大腿和小腿紧紧贴在一起,银色锁链垂在那里格外吸引人,视线再往里,则是肖誉最隐秘的部位,几乎看得一清二楚。

家里开着空调有些干燥,季云深喉咙发痒,使劲吞咽几下,把手搭在裸露的膝盖上,肖誉瘦了很多,髌骨清晰地凸了出来。

“我想移栽到这个盆里,你能教教我吗?”他语气谦逊,好似肖誉是一位园艺大师。

肖誉沉默着。

季云深已经预料到了,在他躲开腿之前收回手,又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拆花盆的包装,边拆边念叨。

“……我在网上找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买到这个同款花盆,当时急得我差点就不想养了,但我都养好几个月了,总不能让它死了吧,况且这是你买回来的,相当于咱们的孩子了……”

肖誉自动屏蔽季云深的碎碎念,不能理解季云深的脑回路,花盆能用不就行了,为什么追求“一模一样”?

他斜着眼往那边看,小叶赤楠在白瓷碗里喝醉了似的东倒西歪,叫它“野草”都是抬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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