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31)

作者:美岱

他在沉默中脱去了大衣。

当那双属于狙击手的手掌探进我的衬衣,摩挲在我的脊背向下去时,我在这炽烈的亲吻中突然意识到,这段重新开始的关系不会止步于当初的拥抱和亲吻。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敢,而现在,在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和终止的威胁中,于有限的时间内,谁都想拥有更多。

可我没准备好,我猜到了萨连科的意图,也感受到了他的欲望,可我根本没有任何准备,这一切发生在不过一小时左右,过于突然,我不禁打起了哆嗦。

“别害怕……”

萨连科咬着我的耳垂,暧昧而温柔地说:“阿尔,别害怕。”

他的吻游弋到我的颈间,我不自觉地仰头,发出一声令人羞耻的、根本不属于我的轻哼。我脸红了,同时,萨连科的手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不。”我推开他,“不行,我还不行。”

“怎么了?”他抬起被情欲魇住的面庞,迷离的双眼漂亮到叫人心惊,他再度亲吻了上来。

“我……”我支支吾吾的,该怎么说呢?他竟然默认我在下面,这让我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羞辱,却又不可避免地跟他持同一看法,我就该是在下面的。见鬼,可这原因是什么?凭什么我在下面,至少得有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你怕疼吗?”他用拇指抚过我的、被他亲吻得湿淋淋的唇,说:“谁叫你不给我写信,你也不向我道歉,阿尔,至少你也得疼一回。”

“你也疼了吗?”我没头没脑地问。

他笑了,忧伤得动人,他把我的手握住放在他的心口,说:“疼了,一直都在疼,为你忘了我而疼,为你不爱我而疼,更为你即将疼而疼。”

“我没有……”我负气似地平躺,说:“倘若这就是你这么做的原因,我在下面就是了。”

“不,这并不是全部。”萨连科直起身,反手握住我的脚踝向上推,动作不停......他垂下双眸,倨傲而冷漠道:“你是容易忘记人的,不轻易把人放在心里的,我没有把握能让你爱我,但至少,要让你记住我。”

橡木桌和地砖的摩擦声是尖锐而短促的,我转头,看到桌腿上扭曲的年轮,尽管这木材被塑造,被刷上清漆,却依旧不改昨日世界留下的印迹,我仿佛能看见它曾经在南部某片森林里的葱郁模样。有什么在摇晃,是这个世界,不,应该是我,我在摇晃,于是视野就像在跳旋转舞,我看不清了,眯起眼睛,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陌生的声音和耳畔炽烈的喘息声交杂缠绕。

我不萎靡,也不缺乏性//欲。只是表现形式和他不同,这是一个新角色,从天而降的一套戏服似的,我严肃而紧张、本质上却是随心所欲地扮演着此刻。这个我和之前的我有什么不同?他接触着大地,隔着一双温暖的手掌。在被侵入,被拥有,被折成一种不同寻常的体式。他委身于另外一个人。

这是本质的不同,他的身体沾染了别的气息,他的灵魂染上了别的颜色,他甚至感受到一种精神上的“存在”的创伤——疼痛——分明的不同于枪伤的疼痛,我曾幻想过,在书房门外,透过缝隙窥探时幻想过。原来是这么疼,所以会流泪,会发出可怖的叫声,可是也会笑,笑自己被人抱着,笑荒唐,也许还在笑自己。可是我逃不掉,我心甘情愿落在这片大地上,且将其视为恩赐,哦,命运,你顺着女人掌心来折磨我吗?不,你奈何不了我,你想要杜撰记忆,让我害怕,像只狗一样直打哆嗦,不,谁也不会得逞。我会紧紧抓住他,我的萨连科——阿尔漂泊太久了,你能做他的影子吗?

尽管萨连科怕冻着我把他的大衣和毛衣都铺在地上,尽管他做足了前戏且十分温柔,我依旧疼得呲牙咧嘴,嘴里脏话个不停,不断骂他,骂格鲁乌,骂苏联人……我整个人疼得都在打摆子,别说愉悦,我连眼泪都忍不住,到最后我在他的臂弯里低声啜泣了起来,他却咬着牙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我原以为这是他常年积攒的愤怒的倾泻,可他却来不及享受那余韵就在第一时间来对我进行事后安抚。

“对不起,”他抿嘴笑了,看来我狼狈的模样让他很满意,但他同时流露出真挚的歉疚和关怀,又叫人腹诽不得,“没给你时间准备。”

我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很好,从我们相认、追赶、争执、做爱,到这时也不过过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一切都改变了,改变得彻彻底底。

“我好疼。”我说。

“我知道,我也疼。”

“你完了,萨连科,除非你现在提起裤子走人,否则等你打算对我负责的时候,你就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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