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法赫萨[公路(69)
傅凌清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以安抚,却收效甚微:“妈,你别紧张。没事,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不是的,凌清,”温容漪的语气突然紧张起来,她抽出手反攥紧了傅凌清,指节用力在傅凌清的手背捏出白印,“是妈妈、是妈妈不好,让你出生就输他一筹。你爷爷这样对待你,都是妈妈不好...”
“妈!”
傅凌清大声叫她,却依旧无法将她叫出自己的世界。他扶上温容漪的肩膀,用力将她晃醒:“妈!”
她浑浊的视线变得清明,傅凌清将人拥进怀里,声音放低:“怎么会是你的错?没有你哪来的我,你拼了命把我生下来,有什么错?”
当年温容漪生他时难产大出血,丢了半条命,只有傅百川在产房外没日没夜地守着,总算恢复过来,却元气大伤。后来产后抑郁也不算意外。从那时起落下了病根,精神状态直到现在都还要靠吃药维持稳定。
和傅百川上一任已逝的妻子比起来,温容漪在傅梵瑛的眼里,不过是飞上了枝头的麻雀,连凤凰都算不上。这是底层阶级的向上跃迁,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家儿子迎娶的一婚太太身上,照傅梵瑛的心性怕是一万个不允许。
二十六年前,七岁的傅逾明生母病逝,将傅百川和她之间本就有名无实的婚姻于末路埋葬。
来年的春天温容漪被迎娶进门,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非要说哪里特别,可能是用她平淡的身世,换来的这一张绝色容颜。
和傅家爷孙三个比起来,傅凌清的五官像温容漪更多,这是傅家上上下下心照不宣的事实,也是从小没少看傅梵瑛脸色的原因。大多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言语。
不怪傅老爷子从小偏爱傅逾明更多一点。家大业大的人对身世也有谜一样的执念,总以为“正房太太”的嫡子和自己更亲这样的封建想法挥之不去。傅逾明从小失去了母亲,对傅凌清一家和美圆满的模样难忍妒火,对傅凌清的不满,全借着傅梵瑛睚眦必报地泄了愤。
傅凌清不喜欢这个被罩在傅梵瑛阴影下的大家庭,一点也不。唯一令他不舍的是二十多年来忍气吞声的母亲,和还算爱温容漪的父亲。
麻雀的归宿是天空,非要活在金丝的笼子里,只会被爱而不得的天空苦苦折磨,所有自由的蓝最终都逃不过变得昏暗。
傅凌清不知道傅百川当初执意将温容漪娶回来、再给她一个名分,究竟是对还是错;也不知道温容漪为了爱情和她的儿子坚守在这本就不属于她的地方,又值不值得。
那晚傅百川陪着温容漪回了卧房,直到听到母亲安然入睡的消息,傅凌清才终于拎了那一堆行李,回自己在市区的公寓去。
白纸黑字的合同后来被送回公司,盖了公章要他亲自去取。他随口不耐烦地拒绝,临时改成了同城快递。
在年会前他从没在公司露过面,早超过了和傅梵瑛约定的一周期限,也毫不在意。不在公司打照面,也省了和傅逾明当着面针锋相对。对方巴不得他不要出现抢自己的风头,这刚好也正中他下怀。
傅凌清将聘书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自己又窝进被子里,轻车熟路地将手机开了免打扰,沉沉地睡过去。
他做了个梦。
梦回时以为自己惊醒,睁眼却发现自己重回了冰河湖边。身边是沉湎于美景中的宋屿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曾问他,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再以鼓手的身份,重新回到舞台上演出。
宋屿安说一把年纪,脚踏实地比搭建一个空中楼阁的梦想更切实际。
他的话被生活打磨得不再锋利,可眼里的光不会说谎。他肩上背负的东西化为冷雨强行把自己浇熄,可最深处的那团火明明灭灭,却总是倔强着摇曳,不肯就这样消失。
那团冷雨里有沈乔予、有宋屿宁,或许还有其他别的什么,远比他所知道的多上许多。只是现在沈乔予已然退场,或许如果自己再用点力,就可以让他眼里倔强坚持着不肯完全熄灭的那点光重燃。
梵亚这么大,总有一个舞台能搭给宋屿安。哪怕他刚进入公司的力量,搭起的舞台也许不够大、观众也不够多。
他只是在冰河湖边眨个眼的功夫,再睁眼已是自家的后花园。眼前是那个为了他而徒然担心的温容漪,自我做着困兽之斗,害怕他在家里因她而得不到重视,没有地位、饱受欺负,在无尽的自我鞭挞和自责中反复煎熬。
温容漪握着他的手,要他变强,比傅逾明更强,却不是为了自己。
画面开始闪回,他左手是宋屿安,右手是温容漪,面前是笑得一脸得意的傅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