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106号(52)
在深夜里的小镇,万籁俱寂,只有湿透了的夜风吹过六月十七低垂的黑发,他笑得前仰后合,似乎难以遏止。
星光稀疏,这不是一个适合告别的夜晚,而六月十七却觉得这一切都似曾相识,仿佛在许久以前他们三个已经是不可分离的共同体。
以往邬齐是沉默寡言的倾听者,而六月十七是知无不言的诉说者,而今晚也不例外。
邬齐是不擅长述说的人,而这一瞬间仿佛也感染到了他,让他不知怎么的,无话可说起来。
百般思绪萦绕心头,少年穿着宽大的校服,最后也只是带着笑意举杯——“祝大家永远开心。”
第32章 回忆
夏日灼热,四点左右毫无征兆地停了电,空调很快停了,杜笑热得浑身出了汗,脑子晕晕乎乎,这才揉着眼睛起了床,嘴里嘟哝着喊了一句:“邬齐?”
房间里很安静,也不像往常那样因有恶鬼待着空气冰凉。
消失了么?
难道是不见了?
杜笑心脏骤停,跌跌撞撞下了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摸黑跑到了走廊。
倚靠着墙站立的邬齐,见到杜笑来,微微直起了身子,一束微不可见的月光打在他似蒲扇般细密的眼睫,清冷得没有温度。
睡眼惺忪的少年乌黑的头发乱翘着,长出了一个尖尖的小角,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努力睁大了眼睛——“你怎、怎么出来了。”
在夜色里邬齐身体的边缘与黑暗融为一体了,却没有开口。
杜笑没有听到回答,心里又不安了,突突跳起来。
很多人都觉得杜笑是很柔软没有脾气的老好人,但实际上,他面对自己坚持的事情,一直都很执着。
对方走路都深一脚浅一脚,还险些摔一跤,终于踉踉跄跄地跑到了邬齐怀里,他抱住一言不发的少年,确定眼前不是梦境之后,这才有了些安心。
杜笑的手揽得很紧,在微弱的月色里,邬齐微不可见地又拧起了眉头,他的视力要比普通人类好多了,一眼看见杜笑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脚背是幽幽的冷蓝色,白得没有人气。
他牵住了杜笑的手,将人从房间外头带进去,以免他回去路上看不见路,摔个头破血流。
杜笑的手很热,似乎是刚醒,并没有出什么汗,软绵绵的像刚刚出锅的蒸糕。
因为触感很好,邬齐轻轻地捏了两下。
白白胖胖的蒸糕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不远处的六月十七就静静站着,并没有说话,二人都相当有默契的在杜笑出来时保持了缄默。
这是没必要告诉杜笑的事情。
邬齐的目光一低,转向杜笑。
“没事,我就是出来看看怎么停电了。”
直到二人已经进了房间,六月十七才从拐角处的阴影里走出来,窗外已经微微有晨曦的光亮,天边的太阳在厚重云翳里反复挣扎,分不出一缕阳光照破铺天盖地的大雾。
他平常就隔三差五就会出去,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短时间内杜笑不会起疑。
时间长了……时间长了自然也不会再找他了。
五点出头的大街上,天色昏暗,从墙边斜生出一枝木芙蓉开了花,柔粉色,巴掌大一朵,落下来许多,一只黑猫被橙黄色灯光笼罩,睁着绿幽幽眼睛盯六月十七,眨也不眨。
六月十七一如既往地走过去,黑猫看见他却很亲,不住地蹭他的掌心,还撒娇似的咪咪叫。
与杜笑不同,六月十七相当讨小动物的喜欢。
从这里到西街,搭最早的一班公交车也要七点,还剩下两个小时,他跟猫咪玩了好一会儿。
这是杜笑家的黑猫,一直都是散养,倨傲得很,平常从不拿正眼瞧杜笑,此时却躺在六月十七的手掌里打滚撒娇。
六月十七从善如流将猫反复撸了好几遍,它舒服地打起了呼噜,尾巴都高高翘了起来。
到了六点,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行色匆匆,在浓白的大雾人影若隐若现,只听见不远处传来喝豆花的叫卖声。
最多的还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初中生,三三两两一对,背着书包,说说笑笑。
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些小孩都没有杜笑那么可爱有趣,六月十七满意收回了目光。
他站在这块阴影里,不动如山。
走进来一个粉衣女孩,她站在公交车站旁边,忽然觉得周身冷得刺骨,仿佛落进冰天雪地里,不住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退无可退的六月十七差点就被那女孩逼进巨大的车站广告牌里,幸好及时闪身出来,松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得亏我身手矫健,要不然就撞一起,太可惜了,我刚刚的反应速度可是有史以来最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