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意成仙(627)

作者:金色茉莉花


“罗某也没有想到。”

“班头也沧桑了几分了。”

宋游说着又看向其余两人,见他们没有白发的添了白发,本就有白发的越来越多,不禁叹息着道:“故人都有些变化。”

“年纪大了。”

“已是近十年的风雨了。”

“先生还和原来一样。”

三人对此都各有各的感慨。

不过这时,开完门的小女童走了过来,默不作声的将一双筷子和一个茶杯放在道人面前,还给他掺满了茶,随即便沉默的站在一旁,用一双灵动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断来回打量着他们,虽一声未吭,却实在乖巧可爱,冲淡了几分故人重逢的唏嘘。

见四人不说话了,她才开口,一开口就是:“你们怎么不吃饺子?”

“吃了,吃了。”

三人连忙回答着道。

“道士你怎么不吃?”女童又看向道人,“这可是三花娘娘特地给你煮的。”

“三花娘娘去外面给我买一碗元宵吧,最好是醪糟汤底的。”宋游摸也没摸筷子一下,“今天已经是上元节了,应该吃碗元宵的。”

“你不吃饺子吗?”

“三花娘娘吃就好了。”

“为什么不吃?”

“我想吃元宵。”

“那你先吃饺子!”

“快去吧,我饿了。”

宋游摆了摆手,使她离去。

桌上三人不敢插话,只转头看着小女童身上的三色衣裳,都没有说什么。

直到女童走远,才收回目光。

心中却不免有些疑惑。

却见道人一脸平静的对他们说:“我这童儿一切都好,只是有个癖好,爱吃鼠肉。当然,倒不是说今天的饺子里包的就一定是鼠肉,只是今后若她给几位吃什么,几位品尝之时,还请三思。”

“……”

三人闻言俱都一愣,随即表情变得复杂,不由得都瞄向桌上这盘饺子。

饺子还冒着热气。

饺子馅全都剁碎了,还混杂了白菜与木耳进去,谁吃得出里边是什么肉?

他们只知道那名仙童刚将饺子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他们吃着都觉得很美味,亦很开心,只是觉得吃太多有些不雅,这才浅尝辄止,谁能想到先生身边的童儿、那么漂亮可爱的一位仙童,竟会给他们端上一盘耗子馅的饺子来?

可神奇的是,此时再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咳咳咳,吾曾听闻,余州有人爱吃蛇鼠,将之奉为美味,吃点鼠肉,倒也没有关系。”俞相终究是俞相,很平静的道。

“对对对,罗某年轻落魄时,也曾吃过蛇鼠,倒也并不在意。”罗捕头更为豪迈,说着干脆又拿起筷子,再夹一颗,放进嘴里大口嚼,以示自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如今已是朝中要员的刘知县也连忙点头,手忙脚乱之下,一面附和俞相的话,一面又学着罗捕头夹着饺子吃。

“几位不必勉强,反正在下是从来不吃的。”

宋游如是说着,心中想的却是,若是三花娘娘见到这一幕,知道他们明知是鼠肉而猛吃,多半会感到十分开心。

只是那样一来,她就又有了个劝说自己吃耗子的依据了。

“先生可有听说填北之事与陛下对武安侯的封赏?”俞相忽然问道。

“填北之事昨天就有听闻,陈将军受封国公一事,倒是今早睡梦之中才刚刚听楼下行人说。”宋游一边举杯饮茶一边说着。

茶很苦,相当苦。

应是猫儿觉得茶叶是好东西,自己要待客,生怕客人喝不到滋味,就多放了许多。

苦中却又有明显的甜。

是上等的蜂蜜,也放了不少。

因此夹杂出了一种苦和甜并排的复杂味道,若先尝到苦,便是苦中回甜,若先尝到甜,便觉得甜中泛苦,奇奇怪怪的。

“听说护国公伤势愈重了。”俞相淡淡的开口说道,顿了一下,“这是陛下身边那位妙华子出的主意,哦,这位道长也是国师的高徒。”

“怎么说呢?”

“大晏一朝惯例本就与前朝不同,先生可知,已经一百余年没有活着的一品大员了,除了开朝时,更没有活着受封的国公?”

“这倒知晓……”

宋游平静的点了点头。

大晏对于爵位和品阶向来吝啬,不说别的,就是面前这位宰相,若说品阶,其实也只才三品。当然了,他的权力并不受品阶的限制。

若是爵位,除了开朝之时,那一批开国名将被封了国公,此后莫管功劳再大,只有死了被追封国公的,还未有活着的国公。

“若是仅仅如此,倒也无关紧要。武安侯先有千古奇功,后又重夺京城,扶保太子正统,功勋不亚于开国名将,就算被封为护国公,就算这二百年里没有活着受封的国公,也没人敢说什么。”俞相说着一顿,“然而陛下听从妙华子献的计,只封国公,未有任何实物赏赐,反倒将陈子毅尚且年幼的子嗣也给封了一遍,叫他安心养伤。”

宋游听了,算是明白了。

“这是暗示啊……”

“是也。”

俞坚白也不禁叹着气。

既惋惜英雄备受君主忌惮,也叹息新君遇见此事,不与大臣宰相商议,反倒单信一名道人。

只是这法子也确实巧妙、管用。

不愧是鹿鸣山奉天观出来的。

第五百零四章 流言

“陈将军呢?”

宋游端着茶杯,神情不禁复杂。

虽然这一天早有预料,想来也早就做足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几分感慨唏嘘。

“昨日护国公上表宫中,谢恩于陛下,说自己身受重伤,已然不治,恐怕无缘承受天恩,只请陛下在他死后,照顾好他的子嗣后代。”俞坚白的语气也很平静,如实回答道,“陈子毅功劳盖世,若他承国公而身死,子孙定然几代无忧,只是唯有一点……”

俞相说着顿了一下,抿嘴不言,似乎也在想该如何表述。

身边二人,一人微低着头,只盯着桌上茶杯中漂浮的茶沫,好似里头有无数看头,一人干脆扭头看向外面,好似在审查长京街头的治安。

“护国公在上表中请求,让他族弟陈义陈不愧接替他成为北边三镇统帅。”俞坚白停顿片刻才开口,“这本身没有问题,自他回京后,北边三镇的兵权本身就在陈义手中,自他以下,北边军中威信最高者也是这位陈不愧,二者又是族亲,若是护国公伤势过重而亡,于情于理,让陈不愧接替他的三镇兵权都不算过分的请求,只是护国公有一件事不知晓……”

“何事?”

“如今宫中不知为何,有一些流言,大抵是说……”

俞坚白左右看了看,也看了看外面,只看到一名抱着碗走来的身着三色衣裳的小女童,便迅速开口:“大晏将衰,取而代之的是陈氏。”

“这个传言……”

“俞某也不知从何而来。”俞坚白猜测与那妙华子有关,但没有证据,也就没有说,免得显得像是无端的攻讦。

“看来这引起了皇帝的警惕。”

“应是如此。”

俞坚白长长叹息一声,新君刚刚继位不久,他就感慨着道:“不知将来又有多少风雨……”

宋游坐在原地,亦是沉默不语。

恍惚之间,未来之事真像风吹雨,透过门窗纱帘洒落进来,似有似无,模糊不清,又在他的眼前逐一呈现,翻动历史的篇章。

模糊间窥的是一角当世的风云。

是千百年后人们揣测探寻的史诗。

直到女童抱来一个斗碗,哆的一声放在桌面上,碗中是一大碗汤圆,飘着醪糟与蛋花,而她一声不吭,又连忙跑去拿了四个小碗和勺子,将大碗的汤圆分到四个小碗里,分别交给四人。看她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真像是个道童,又像个小大人。

“快吃吧。”

三花娘娘对四人说完,又抱着斗碗离去了。

斗碗中还剩不少汤底,她端了一张小板凳,独自坐到门口去喝,只给四人留下一个娇小的背影,抱着比自己头还大的斗碗,不时低头喝一口并发出饮酒般的叹息或喝汤般的咂嘴声,不时扭头左看右看,不知在看什么,只知她似乎比屋中四人更悠闲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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