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83)
“且不说一个道士的话能在父皇那里占多少分量,论及情面,你好歹是天授宫弟子,为何不亲自入宫去求?”谢及音打量着郑君容,缓缓说道,“若因入宫不方便,本宫可以送你一程。”
郑君容道:“此事恐怕只有殿下您才能做成。”
谢及音不解,“本宫与天授宫素无交集,这又是为何?”
“因为此事并非是宗陵天师不想救师兄,不是他不认这个徒弟,而是师兄离经叛道,不想认宗陵天师这个师父。”
天授宫里藏着许多秘密,等级森严,郑君容不过一介道官,并不十分清楚祭酒、天师之间的事。裴望初自逐出天授宫一事还是他自己告诉郑君容的,郑君容连问带猜,大概知道与裴家有关。
可如今裴家已经死了,是恩是孽俱已偿清,师兄不该再淹留红尘,自我放逐。
郑君容缓声解释道:“依照师兄的本事,可以悄无声息离开公主府,他是为殿下您才走上了今天这条不归路。他自己弃玉捐珠,不求活路,旁人纵想救他、能救他也无可奈何,如今唯有殿下您能说动他,眼下他唯一不会拒绝的人,就是您。”
“所以你觉得,请宗陵天师出面这件事,只能由本宫去做?”
“是。”
郑君容奉上一枚玉佩,是从裴望初房间里找到的,质地温润的青玉,角上刻着一个“巽”字。
谢及音认识这枚玉佩,她的思绪瞬间溯至六年前。谢家桃花宴上,裴望初遗落在树下被她捡起的就是这枚玉佩。
她欲伸手去借,对上郑君容希冀的目光,心中冷静了几分。她许久不言,直到郑君容捧着玉佩的手微微发颤时,才缓缓开口,对他道:“先搁下吧,本宫会考虑一下。”
第36章 画饼
谢及音召了许多柳梅居的郎倌在府中, 昼夜贪欢逐乐,纵情饮酒。嘉宁公主府一改往昔冷清,只听得笙歌聒耳, 眼见锦绣盈眸,那有伤风化的欢闹声一直传出公主府去很远。
崔缙下值回府,被这动静吵得头疼心恨,他前往主院欲劝诫谢及音,不料弗一入院就被一阵香风撞入怀中。
那男子以红绸蒙眼, 披头散发, 如今尚是冬日天寒,他却只穿一件单衣宽袍, 隐约可见衣下风光。他大概是喝多了, 抱着崔缙不撒手,柔声道:“抓到殿下了,奴要冷死了,想好好与殿下暖一暖。”
院中传来窃笑声, 另有十几个同样装束的男郎倌在看笑话, 谢及音披着大红披风站在台阶之上,见此, 亦忍俊不禁。
崔缙心中怒气更胜, 抬腿踹了那蒙眼男子一个窝心脚,将人踹出三步远, 冷声道:“真是放肆得没了边儿!”
被踹的郎倌哎呦喊疼,扯下眼前红绸,看清崔缙的装束, 不由得一愣,又见谢及音变冷的神色, 知他就是崔驸马,捂着胸口不敢说话。
谢及音走下台阶,冷声道:“本宫的府邸,究竟谁在放肆?”
崔缙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耐着性子低声劝她,“这是你的公主府,我敬着你,你也要给我留些脸面。你召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在府中聒噪,是嫌自己的名声好听,还是嫌陛下待你太好,要御史台参你德行不修?”
“名声?”谢及音轻嗤,抬目与他对视。
她的眸色也比常人浅一些,阳光下像深棕色的琥珀,剔透而平静,锁住落在她眼中的影子。
崔缙缓缓移开了目光,落在她身后梅花枝那将开未开的花苞上。
只听她轻笑道:“本宫有什么名声,恶毒善妒,不祥之兆,荒淫无度?本宫已经不在乎了,驸马若担心被牵连,就该离本宫远一些,反正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口蜜腹剑,三心二意,令人生厌。”
崔缙道:“从前的事既往不咎,只要你我以后——”
“既往不咎?”谢及音打断了他,“你,阿姒,还有那该千刀万剐的裴七郎,你们一个个都当本宫是什么?打了一巴掌给颗糖就能忘了疼的小孩吗?既往不咎……”
谢及音咬牙切齿道:“本宫恨不能将你们都五马分尸。”
她甩身就走,柳梅居的郎倌们见她不待见驸马,愈发肆无忌惮,弹琴的弹琴、唱曲的唱曲,好不热闹。
崔缙心中一阵凉过一阵,他本以为没了裴七郎,便能与谢及音重修旧好,没想到她心中怨气竟然这样重,宁肯不爱惜自己,也不让他好过。
他回到栖云院,心中正气闷又无奈,却见识玉悄悄走进院里来。
崔缙心中生出几分期许,“你不在殿下身边侍奉,来这儿做什么,莫非是殿下要你来的?”
“殿下她如今正在气头上,奴婢是悄悄来的,还望驸马宽空大量,莫要生殿下的气,冷了夫妻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