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首辅(87)
树桩上靠着一架木梯,本应是让人登高了去挂的。
沈潜却不叫她登梯,只拽了近处的一根树枝下来,笑看她:“娘子只系这里就好,诚心最要紧。”
许明月看了看那被扯落许多黄叶的枯枝,想不明白这心是诚还是不诚。但总归是阖上眼,心中将“同心同德,白头厮守”念了几遍,小心地将红绸系上了。
沈潜将手放开,那根树枝又回到高处。
许明月的目光随着那枝干也往高处瞧了瞧,高处诸多红绸纷扬着,略略能瞧见几条上头写着“喜乐”、“无忧”之类。
恍惚之间,她似乎在一条红绸上瞧见自己的名字。
这座小山不打眼,院子也难寻,不进院中,更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有这样一棵树。
所以这满树红绸,系的是几人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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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后,离顺天府便不远了。遥遥已能瞧见城门楼的影子。
上了马车,沈潜忽然开口:“此次回京,朝中许会有些变动。”
许明月怔了怔,往常沈潜是不会同她说朝务的。
沈潜只朝她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继续道:“娘子不必担心,隔几年总有这么一回。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了想,又道:“娘子平日,最好是在府中。若担忧书肆的事,也可以往书肆去。这两处我都会多安排人手看护——旁的地方,我不好照看,娘子若想去,提前知会我一声,也可。”
许明月垂了垂眸,她自然知道事情不像沈潜说得这样轻松。
首辅离京,京中各方势力伺机而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然而若说到了危及家眷的地步,那又比她想得要更严峻些。
沈潜软禁李乘风,难道为的是今日的困境?
可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放出不留李乘风活口的风声?
在李乘风被劫走之后,也似乎毫不在意,没有丝毫焦灼的迹象。
她恍然间觉得自己身处一片迷雾之中。
茶水注入杯中的汩汩声响叫她回神,沈潜笑着宽慰她:“这些事都与娘子不相干。娘子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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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顺天府城门口被拦下,亮出入城的公文,官兵却仍不放行。
声音动作是恭敬的:“请沈大人、沈夫人稍候片刻。”
可,候什么?
瞧着沈潜的神色渐沉,许明月心中也微紧。
不多时,有人探身到车窗边:“沈大人、沈夫人,傅大人有请。”
傅,听着这个熟悉的姓氏,许明月怔了怔。
她看向沈潜,却见他面上没有一点惊异,只是神色较往常要冷淡些。
沈潜觉察到她视线,侧头勾了抹笑,温声道:“娘子就在车中休息片刻,我很快回来。”
他掀开帘子下了车。
然而车外那人却又道:“这……沈夫人,傅大人有请。”
沈潜声音泛冷:“城门口人来人往,傅大人偏要请我家娘子露面,意欲为何?”
片刻沉默之后,许明月听到一抹熟悉的声音答话道:“沈首辅多虑了,只是圣上召见沈首辅进宫。顺天府近日又窜入一伙流盗,下官自觉有责护好夫人安危。”
沈潜冷笑一声,答道:“我家娘子,怎么也说不上是傅大人的‘有责’。”
针锋相对的势头转眼就要铺开。许明月沉吟片刻,撩开了一半的窗帘。
城门以内,竟站了几列的官兵。傅凭临一身蓝色朝服,似乎才下朝会,正在一众官兵之前,面色冷肃。
“傅大人。”许明月扬声道,“妾身此番只径直回沈府,一路有护卫护送,便不劳大人了。”
傅凭临听得熟悉的声音,面色一僵。然而抬眼看去的片刻间,许明月已将车帘放下了。
他沉默许久,终于只道:“那便请沈首辅随我入宫面圣。”
沈潜面上笑吟吟,眼中情绪却也不大好:“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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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内,一众朝臣垂首立于两侧。
沈潜信步而入时,瞧见不少熟面孔。
年幼的天子坐于上座,倦倦地同这些并不怎么在乎他的朝臣们面面相觑。
只见到沈潜时,眼睛亮了亮:“沈爱卿,你回来了。”
沈潜款款行礼,简单几句将江南之行的成果道完。
天子未及听分明,已道:“沈爱卿多有功劳,赏。”
于是谢恩。
谢罢恩典,走到一众官员前列去,仍然只能瞧见低垂的脑袋与微阖的眼睫。
沈潜抬眼,往官员中间唯一抬着头的那位看去,含笑点了点头。
唯一一位抬着头的,自然便是傅凭临。
这两侧的官员,无一不是他自沈潜离京之后,辛苦策反的。
但这些人既肯跟在沈潜后头,也自然都是人精。
要对沈潜下手,自然可以。但需得先有马前卒,将沈潜挫伤了、拱倒了,随后他们才敢做那墙倒来推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