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首辅(125)
“后来在宫宴上再见到娘子,我只看一眼便知道,娘子绝不是自愿嫁给傅凭临的。”
分明此时关在牢中的人是他自己,他看许明月的眼神,却好像是许明月被关押了起来一样。
他道:“傅凭临根本不是真心待娘子,娘子同他在一起时,一点儿也不是真的高兴。”
“我只怪我自己,应考得晚,没能赶在傅凭临之前带走娘子。”
许明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许久,她才再度开口:“时间不多,这些事可以往后再说,你说会想法子,是从何开始想起,现在可有头绪?”
沈潜笑了笑,却道:“娘子说‘往后再说’,是说我与娘子还有往后么?”
许明月不由蹙眉:“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
沈潜好脾气道:“我知道。可我方才说那一大通话,其实就是想告诉娘子,我活这一生,其实没有什么大的盼头。”
“我没有亲生的父母,也没有找他们的念头,养父是阉人,我也不必光宗耀祖。”
“我恨的那些人、那些事,走到今日的位置,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他微微阖上眼睛,似乎在构想另一个世界的模样:“世间百态,我都看过。金银权势,我也有过。苦尝得不少,乐却不甚多。今生要说活够了,也不算夸口。”
说罢,才缓缓睁眼,又看向许明月:“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我还放不下。”
他有些苦涩地笑道:“我还放不下娘子。就算是我贪心罢,同娘子在一块的日子,是我最高兴的时候。若说要我拿命去换那段日子,我也愿意……”
许明月听至此处,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沈潜,你清醒些。若按你说,你如今所做的事,不过只因为两面之缘,你不觉得这样的事荒谬……”
她顿了顿,改了口:“不值得么?”
沈潜似乎想也没想,当即便偏着头笑道:“那什么事算值得呢?照我来说,活着的每一日我都不知有什么意思,只有同娘子在一起,让我觉着此生从未有过的快乐。那为娘子赴死,就是值得。”
许明月只觉牢中寒凉,周身有些发冷,她声音也有些颤:“所以你其实打算好了,就想着在这一回为我赴死了?”
沈潜沉默片刻,答道:“是,也不是。若我与娘子没有往后,那我便不想要什么往后。”
许明月真是难得感受到生气的滋味,沈潜的话叫她胸口直发堵。
但眼眶也不由泛酸。
她想,这真是个荒唐到不能与之言的人,把自己的性命、旁人的性命看得那样轻,却把儿女情长看得这么重。她与他不是一路人。
她想得非常笃定,仿佛不这样,便会听到心里深处传来反驳的声音。
她于是很快地舒了口气,缓缓道:“你现在这样做,与傅凭临又有什么分别。”
沈潜闻言,眼睛微睁,愣在原地。
许明月并没有看他,只是低声道:“起初是设计,后来是欺瞒,如今又是威胁。沈潜,你是真心待我,却没有问过我要不要这样的真心。”
她语气太不寻常,沈潜不由上前,有些无措道:“娘子不要这样的真心,那要什么样的?只要娘子说,我都肯改。”
许明月没有再答话,脚步声正在这时响起,傅凭临匆匆地走了过来,道:“明月,不能再待了,太后派了人来,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宫。”
许明月垂着眸同他离开了牢房,没有再看身后沈潜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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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急匆匆地将许明月送出了宫,停在沈潜和离时替她安置的院落前。
许明月神思昏沉地下了车,听见一声“阿姊”。
她抬眼看去,院门前站着两个人影,正是许明星与侧夫人。
一行人走进院中,许明星不住地说着话。告诉她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将金陵的摊子收拾好,便带着侧夫人与姨娘赶来顺天府了,一路上舟车劳顿,昨日才到……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许明月其实没太听进去。
最后是侧夫人止住了他的话头:“好了,你不累,你阿姊瞧着却累得不行了。你就消停些,放她好好休息吧。”
许明星这才注意到许明月眼中的倦色,赶忙住了口,又叽叽喳喳地关心起阿姊的身体来。
侧夫人听他说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将人赶走了。
房中只余了她与许明月两人,她迟疑片刻,方开口问道:“你在京中,可一切都好?”
许明月沉默片刻,答道:“一切都好。”
侧夫人自然看出她是强撑,但想了想,并没有戳穿她,只是同她道:“索性我与明星都到了这边,你若是累了,书肆那头的事情便都甩给我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