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13)
“额……我迷路了。”
樊裕淡淡瞥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两人顺路往后花园走。
没了小王爷,侍郎大人平日并非闹腾之人,在这人跟前更有些笨嘴拙舌之态,然而今日多饮了几杯酒,又被他连救了两次,便放开了胆,“......您怎么也到这儿来了?”总不也是迷路罢?
“随意走来。”
月光皎洁无声,话头断了,一时之间,竟只听见轻轻脚步声在小径上踩踏,走得琅邪心也跳了气也喘了,才踏进后花园。
此间人早已散去,只剩宫女还在收拾杯盘。
“其它人呢?”
那就近的宫女福了福身子,“回九殿下,方才宫外放起烟火,小王爷殿下便领头出宫去了。三殿下留下话,说九殿下回来便请去,那叫什么老地方的......”
似附和她这话,只听“咻”的一声,不远半空忽地蹿出一道金色光线,在漆黑的夜空中“砰”地绽开,稍纵即逝,却前赴后继,不绝于耳。
“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殿下呢?”
想也知道,二皇子更不会去凑这个热闹,果然,他低声回道,“回府。”
琅邪点点头,“殿下方才席间好像没来得及用膳,恰好我收了几坛桂花酒,殿下若不嫌弃,不如到府上小酌两杯,反正天色还早,月色也好......”
说到后来,见樊裕忽然转过头来看他,想来是嫌他啰嗦,琅邪却只望见那张冷脸在烟火的闪烁下起了变化,好像奇异地柔和了几分。
这么一想,忽地心跳一顿,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只把樊裕傻看着。
如此面上呆愣,心思却是满天乱飘,暗叹二皇子这脸蛋儿真是一年赛一年的俊美,真乃人间绝色,往后不知何人会有如此福分……
“走。”
走?琅邪回过神来,眼前人已走在前头,他连忙追了上去,“殿下,您这是要回府?还是去我那儿?”
“嗯。”
“嗯??”
回府?还是去我那儿??
亥时三刻,侍郎府上。
福伯战战兢兢地上了桂花酒,又有几碟琅邪喜爱的点心,摆在后园石桌,复又战战兢兢地退下了,从头到尾,不敢瞧上二皇子一眼。
琅邪自行倒了杯酒递给樊裕,只等他送到唇边抿上一口,便问,“怎样?”
樊裕道,“不错。”
他那性子,你说十句他可能只回三句,还有两句不如人意,无怪小王爷那个急性子相处不来。
今日不知多么难得,得他一句“不错”。
琅邪当即喜形于色,“我知道二殿下口刁,这酒是福伯讨了关系运来的,别的地方没有,殿下若还喜欢,我派人送一坛过去。”
嘴里说得潇洒,眼睛却是期待地盯着樊裕的侧脸。
樊裕这次顿了一会儿,才说了声“多谢”。
“咻——”
庭院上空,一时烟花爆裂,姹紫嫣红开遍,他这厢月色清冷,寡言少语,也多是琅邪在说,樊裕偶应上一句。
也不说喝花酒类的下流话玷污他的耳朵,也不说思乡之类傻话,只说抓贼时遇着的趣闻轶事,说到好笑之处,自己笑个不停,只想引素来冷淡的樊裕也开一开怀。
等他口干舌燥,不再开口,才听樊裕主动问了声,“你的伤如何了?”
这一声轻得像是烟花炸出的错觉,琅邪怔愣一下,凑近了些,“您说什么?”
樊裕却未像上次那般回避,看他一眼,“你出手时掌心无力,抓个寻常盗贼便虚汗不已,我想是你的伤还未好。”
“啊......”琅邪点点头,“是有些提不上劲。”
话一出口,又怕惹他多想,赶紧又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略略乏力罢了,论花花招式,息子帆还非我对手呢。何况师傅年前教我一道心法,我每日念上一遍,肺腑已比以前舒服许多,想来要不了多久,也能痊愈。”
他见樊裕听了这些,只是微垂着目光不语,怕这话还是入了他心里。毕竟这伤得了多少药医,吃了多少良药,也不见好转,怎么骗得了他?干脆道,“那日师傅说,能活已是幸事,我也这般想。就是再来一次,我仍会那样做。”
他说完,只感觉脸在暗中猛一烫,暗骂自己,自己知道就行了,做什么说出来让人肉麻?
由是烟花再一炸开,他抬手就挡在了脸上。
但话虽肉麻,却绝非单为拍马屁哄二皇子殿下开心。
那时他带着一身伤回山上,他师傅气得指着他鼻尖便是好一番痛骂,说他没那本事却要作死,丢他脸面,累他忧惧,训得琅邪惭愧不已。
然而师傅训完又叹起气来,神神道道又说一箩筐,先是什么天意如此,人不可逆天,又是什么倘别人受那一掌要死,换他只落个内劲全无,好歹保全性命,也算救人一命,积福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