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22)
稍晚时候梁沐又来。蕊云接过东西进来笑道:“说是城西的桂花糕,巴巴送了来。还说小姐常佩木樨香,肯定会喜欢这个味道。良药苦口,请你多忍耐,再吃一块桂花糕就甜了。”
言犹在耳,人却非当时人。
白凝辉微微一笑。记得翌日梁沐再来,她已好了许多。可身体惫懒,不愿起来折腾换衣裳见客,就让蕊云挡住梁沐不让他进。
隔着窗,只听梁沐声露焦急,“阿凝果真好了?你当真不是在骗我?”
白凝辉在房中揉着帕子轻笑。
蕊云也被他气笑,扬眉斥道:“公子不信我,就自己亲眼去瞧瞧。”梁沐作势要进,她又慌慌张张一把拦住,“虽说已定了亲,未婚夫妻也不能这么没顾忌。你若是急,尽快让人看好良辰吉日……”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白凝辉轻咳一声,等蕊云入内她就嗔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蕊云笑嘻嘻坐在床边,“难道小姐不急?”
白凝辉羞赧,扯开帕子铺在脸上,只不答她的话,“你快让他回去吧。大热的天,站在外面做什么。”
蕊云笑道:“既是心疼,怎么就不让他进来?”
白凝辉躲在帕子下的明眸轮转,想了想低声说:“你去回他,难道不知汉武时李夫人之故事么?”
蕊云果然出去传话。梁沐哭笑不得,走到窗下向内和声道:“阿凝。那我等你好了再来。”
听他脚步渐渐离去,白凝辉才扯下帕子露出脸来,只不过比平日少了些精神。蕊云取笑她说:“明明和他闹的时候也多,什么样没见过。心疼的时候不让见,难道要等见不到的时候求着么?”
也算一语成谶。后来她成婚、丧夫、丧母,常常想梁沐若在身边多好。可梁沐是她主动推开,又怎么会回来。
白凝辉苦笑。此时此夜,倒是颇为想念那个快嘴俏舌的丫头。她去楚州前,蕊云说喜欢绍县的山水想留在当地。听母亲说,她嫁给了绍县一个小生意人,夫妻共同支撑门庭。这回去建州,不妨绕道回绍县一次。
一碗药用尽,桂花糕入口清香,过会儿就觉甜腻,早不是当年味道。白凝辉倚靠床栏,怔怔无凝眼处,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去。四更又醒,听到呼啦啦人声若即若离,没一会儿就变得寂静,整座庭院唯剩片片叶卷叶舒。帐子里悬挂的银熏球安放的桂香,比她常熏的香味要浓烈一些。
“哪怕增减一厘一毫也会改变它的味道。”夏日午后,白凝辉闲来无事躲在香室调制香丸,一手拍开梁沐胡乱添加香料的手,美目相嗔,“我不喜欢太厚重的香味。”
谁知梁沐一本正经道:“阿凝的熏香减一分则淡,增一分则浓。现在刚刚好,就如阿凝的为人。”
白凝辉手中一顿,斜他一眼,欲气他胡言乱语反而忍不住笑开。笑靥动人,引来梁沐上前握住她双手久久凝视。白凝辉被他看得情不自禁低首垂眸。夏衫薄透,玉颈白皙,她听到梁沐呼吸渐渐变调,想起偷偷藏起来的话本,不免有些紧张慌乱,急忙抽出手啐道:“不正经。”
梁沐低笑,凑在她耳边轻轻说:“阿凝若正经,怎么知道这不正经。”
两人相隔不过巴掌宽,私语窃窃,白凝辉脸红透,心似烧,目羞抬。她咬着唇胡思乱想,万千旖旎自心扉绕过。不妨下巴忽的被抬起,被逼与梁沐对视。青年俊目朗朗,唇边衔笑,将人心尽数吸引去。白凝辉全无方法抵御,不战自败。羽睫颤颤,阖眸任他倾身。
“夫人,您怎么来了?”肌肤正待相亲,忽听门外蕊云高声唤了一句。两道亲密无间的身影顿时失措,急忙忙分开。白凝辉扔给梁沐一本香谱,自己则背过身假意称了二钱檀香倒入素白瓷罐,用润滑乳石做的小锤轻轻捣弄,竖起耳朵听动静。
林夫人进来见二人身隔数尺,一人含笑看书,一人闷头调香,方松展眉梢,“这是在做什么?”
白凝辉见母亲来,丢下小锤抱着林夫人的臂膀撒娇卖乖,借口张口就来,“娘,你说梁沐适合什么样的香?我想了一些,都觉得不合适。”
林夫人家学渊源,于此多有见解。见梁沐青衫似碧,眉目疏朗,此时笑意淡淡,更有风致。想了想道:“荷立晚风前,如何?”
荷立晚风前……只念这几个字都觉口颊留香。白凝辉偷偷朝梁沐微笑,对着母亲奉承道:“我就说娘棋高一着,我怎么想了半天都想不到。”
梁沐登时谢道:“伯母慧心。”又朝白凝辉作揖,“有劳阿凝为我调香。”
林夫人看他俩一唱一和,岂有猜不到之理。她虽由着白凝辉,却不愿让人闲话,当下叫了蕊云进来责问,“明霞呢?你不在房中陪着,明霞怎么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