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44)
修剪完,秦嬷嬷将落地的一滩青丝拿布仔细包好收了起来。啊芜让秦嬷嬷早点歇息,自己披上斗篷又上了三楼,临窗吹发。
本想这一夜能安眠,奈何数不尽的梦魇一重叠着一重团团将她困住,半夜惊醒心悸不止,唤来秦嬷嬷点上烛灯。
秦嬷嬷疑是着凉,探上前额,片刻之后才放下心来,打来温水拧了汗巾为她擦拭。啊芜倚在床角蜷缩成一团,从未有过如此恶的梦魇,一重一重都似将她吞噬。
换下汗衣,窜动的心才稍稍平复。
秦嬷嬷冲了一杯柏子茶递给啊芜:“梦境与事实是相反的,姑娘莫多虑。”啊芜苦笑,接过茶盏,闻着盏中之物芬香可爱,问道:“这从何而来?”柏子香晓得,柏子茶却从未喝过,她不记得备过此物。
方才梦境之中,恰恰是她不愿去想的前尘往事。
“那日出府来这伺候姑娘,殿下备下好些随礼,怕有遗漏,让奴婢自个儿去府库挑些常用之物,奴婢便挑了几样。”秦嬷嬷回道。
大物件随礼啊芜瞧见过几样,未打开细看。他送来的嬷嬷,也真够细致的。
遣退秦嬷嬷,啊芜裹着厚厚寝被下床走动。光阴流转,许多事她以为淡了,她以为,只是她以为。与阿娘诀别之时,她死活不走,定要与阿娘同生死。是阿娘说母女二人此生只有生离,不会死别,她才听从母亲安排逃来皋国。
痴傻如她,如今亦辨不清阿娘其言真伪。阿娘那样的身世,谁来护她?啊芜从妆盒之中取出画像,捏在手中,静思片刻装进衣袖里袋。
这一夜,浑浑噩噩。
早起与尘趁、尘敛一同练剑。两日未练,倒觉轻盈不少。
北楼开始砌墙垒院,余咸来信说是福安无恙,静养些日子便可活动。腌鱼铺子要开始忙,让啊芜抽空去铺中瞧瞧。啊芜去信说过几日便去,让送信之人捎回去了些滋补品为福安调理身子。
怀礼一早来取画像,啊芜将画像装进信封叮嘱怀礼仔细收好,让元隽阅后即焚。又让怀礼捎回去了些点心。
他们明日就将启程去往泽国,啊芜盼着他们能速速回来,带着她想知道的讯息。去到坊中,她开始留意各姑娘口舌闲事,好从中知晓一些各国轶事。
秦嬷嬷从朔王府带来的补品被啊芜送的所剩无几。还有瓷罐一事还未与朔王讨要窑坊详情,余咸信中未提起,想必大买卖不急这一时,等过了明晚再说。
过完一夜便是初七,因是新舞,到坊看客人数众多。
《剑舞》与新舞《伶人解忧》大不同,前者清朗明媚,后者婉转娇媚。啊芜并不在意曲中之人能否解开看客之忧,她只知曲中之人想要得到看客怜惜,引一丝共情。
诉不完的男女之情,诉不完的相思之苦。伶人抬眼扫过正上方那阁雅间,珠帘低垂,不见灯火,漆黑一片。
她的看客今日没来。
抽剑与尘趁、尘敛二人先后对峙,强撑几个回合,因势单力微败下阵来,二人的剑同时刺进后背,匍匐在地的曲中人,极力想扭头再看一眼二人,终是无力回头,永远伏在地上。
何以解忧,唯有伶人死去,无虑即无忧。
故事演完,引得看客唏嘘。二男子曾经的情深似海,到最后却是拿她性命相抵。这人世间有许多的负心人,看客之中定有不少。
新舞落幕,脩娘心中大石落地,连日来对啊芜的闷忿烟消云散,还将尘敛、尘趁二人调教的甘愿舞曲,也算一件好事。上头的那位王发话,不得干预啊芜外出行事,不得辞退。堂堂华庭主人,何时受过此等框束,现下这舞成了,那便暂且随她去。
脩娘久不见啊芜起身谢礼退场,又等了片刻方觉不对。急急想了个法子,吩咐之前伴舞的六位姑娘上前去将啊芜小心抬下秒花台。
幸亏脩娘脑子转的快,猜准啊芜是真晕过去了,便编排出个新鲜结尾,众姑娘抬着名伶尸身离去。
这样收场倒也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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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仰人鼻息(一)
啊芜醒后,知道最后是众姑娘抬着她离开秒花台,羞耻难当。
原本是一个悲凉故事,这啼笑皆非的结尾她实在难以接受。往后再舞,怎么办?
她翻身趴在床上,将头埋入软枕之下不肯吃羹膏。
秦嬷嬷见啊芜又活泼了过来,笑着劝道:“方才脩娘吩咐奴婢,定要调好姑娘的身子,调好之前不可舞曲。”
啊芜将软枕甩开,长叹一声:“大夫说我身子无恙,只是缺觉,好好睡上一宿便会无事。”想起初来乐坊吃的那些羹膏,此刻还觉恶心。
“那姑娘今日先把这羹膏吃下,睡上一宿,明日让李嬷嬷做些可口饭菜,奴婢也以为食补最为妥帖。”秦嬷嬷将羹膏递过去,从在旁的食盒之中取出一颗蜜饯等着啊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