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35)
掀开帘子一角,凝神而望。
此时有人起,有人才安寝,昼夜之下的靖安城总是有人,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流动的人。日月星亘古运作,不曾停歇。
况且是世间凡人,谁又能为谁停歇?
被光阴推着走,她无暇为任何人停歇脚步。
余咸做事稳妥,啊芜到时正指挥伙计小夏搬码货物。
见着万顺啊芜不免问起福安:“福安近日可好?”万顺有事做高兴得紧,此刻也不与她客套,“身子重,近几日睡不安稳,总说腰背疼,嚷着要吃桂花糖。”
啊芜见他面带喜色,知他定是对现状满意的。
即将为人父,这世间的幸事唯独这一件是旁的替代不了的。
余咸今日不用脚夫,雇的是马车。厢底垫着一层厚厚的草絮,将二十瓷罐堆放在马车里头,普通坛子在外头。
因时间尚早,问询啊芜:“十五坛腌鱼此时送去庭华,是否太早了?要不先去朔王府?”
朔王府同乐坊顺道,只是朔王府要稍微远一些。
平日总是要等日头升起来乐坊才开门,今日已经麻烦过门房一次,未免余咸麻烦,看来还得麻烦门房一次。
“早点不碍事的,方才我已同门房打过招呼。”啊芜扯了个谎。
看看时辰,差不多可以启程,路上慢慢行,到王府刚好。余咸随行,车架踏着晨更经过乐坊,抵达朔王府。
此时周卫序还未起,近日寝息有些许紊乱,直至鸡鸣方可囫囵睡着。
遵照昨日吩咐,到了时辰婢女叫起,他才起身。
昏昏沉沉,眉心紧锁。
婢女点起醒神香,他才懒懒地开始洗漱,晨起他听不得半分呱噪。
不消片刻,听见有人来禀:“殿下,啊芜姑娘的东西送到了,说是要等殿下起,是否唤进来问话?”
周卫序眉心渐舒,这似乎比醒神香要好。
他也不作答,婢女稍候片刻,会意便退了出去。
慢慢盥洗更衣妥当。
又见方才那婢女跪伏回禀:“奴婢办事不利,望殿下恕罪。啊芜姑娘说,殿下起了,没有特别吩咐她便不进来了。”
微恼。
确实办事不力,仅这点小事还不成。
“去将阿宝的马厩仔细洒扫一番。”声色倒是如常,罚也是平日里常罚的。
褪去素盒,拎起瓷罐,周卫序将腌鱼罐子挨近自己。与之前在北楼见过的稍有不同,罐口多了条翠绿锦带。
红果、绿叶、月白。
红是热烈的红,绿是葱翠的绿,都敛着光,倒真是自己这身月白袍衫成了陪衬。
*
暖阳高悬,通往长乐宫的小花园里周卫序正等着皇帝。皇帝姗姗来迟,远远瞧见候着的内侍、宫女便知是他这个弟弟进宫来请安。
周卫序上前行礼问安。
因匆忙,未来得及换身衣裳,着一身朝服的周卫烜示意他起。
“你我兄弟,许久未见。今日你在此候朕,是有什么要紧事?”周卫烜声色是卸下朝堂上威仪的平和。
对于这种平和语色,周卫序微微皱眉。
仲秋节宫宴之后,二人确实未再见过。
一月一次的请安周卫序都避开皇帝每日的请安时辰。
周卫序此刻也便直说了:“陛下忙于朝务,臣弟闲散,现下有一事臣弟在此等候,特来禀明。”
周卫烜凤眼一扬,抬脚徐徐前行,笑道:“无事你也不会来寻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何事?”
小时候,他的这位哥哥同样忙于朝堂之事,而那时,他找他的哥哥不过是小儿孤寂,寄琐事寻个慰藉罢了。
如今不一样。
周卫序躬了躬身说道:“臣弟素来喜酒,八里梅酿便出自牙县梅庄。年前酒坊里都在议论,说庄上从天上掉下了位美貌女子,臣弟一时兴起,便留心记下。”
他一顿,继续道,“翻看户册,发现上头记的是泽国流民,年十八,而后差人一直盯着查探身世,查出她几处所经之路抵作盘缠的朱钗环佩。”
周卫序将袖中的朱钗环佩拿出置于掌中,呈给皇帝:“这朱钗虽不起眼,臣弟瞧着像是泽国宫中之物,联想前因,猜想这女子是那泽国武安君之女。”
周卫烜斜眼瞧那朱钗环佩一眼,拂了拂袖,依旧是笑:“你还是老样子,见了美人便挪不开眼。”
“什么泽国武安君之女,在我们皋国,户册上改上一改,变成皋国子民,这与那泽国女子有何干系。”
周卫序点头称是。
周卫烜又说:“即便她是那泽国武安君之女能如何,将她送回泽国?或是押进大牢关起来?要让那泽国知晓了,那便与国事牵扯上,那样不好。”
“如今这般甚好,你倒是替大哥办了件好差事。”周卫烜一顿,“替朕将此人看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