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147)
女子手中还握着笔,她将笔轻轻置于笔搁之上后与他对视。
“俞迁。”
俞迁应声,捧着礼器跨了进来,额角的汗一如早前,未曾干过。
交臂时,他不曾犹豫,看着女子一饮而下。
女子微怔,迟疑一瞬,同样将酒一饮而下。
女子在他眼中一点一滴虚化。
“啊萦……”他猝然跌落至炼狱,身体被一寸一寸抽空,天地倒置,望不到任何人,一片死寂。
“你冷不冷?啊萦……”
他看不到人,只听见她气若游丝地对他说:“烜……我愿你日日康健。”
酒器翻落,他抱住绵软的女子,狠狠地收紧那一团血肉,狰狞怒嚎。
情深不寿。
何来日日康健。
斋馆外飘起了碎雪,一缈一缈,一絮一絮,最后化成厚席,倾盖而下,覆没皇城。
周卫烜凤眸敛起精光,混沌消散,撒开怀中的死物,缓缓站了起来,睥睨着她。
“朕,从此便是孤家寡人!谁敢与朕同行?”
身后的他狂厉地对他说:“从此朕与你同行!”
他回身望着他手里的霜刀,仰天大笑。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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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华乐坊外暗卫涌动。
秦嬷嬷、李嬷嬷、脩娘跪在北楼堂内瑟瑟发抖,她们被关了几日,今日又已跪了很久。鹅毛大雪覆满庭院,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沙沙”声由远及近,推开堂门。
脩娘打了个寒颤,眼看一袭麒麟衣袍停在跟前,她盯着麒麟衣袍之下的长靴一动不动。
卫将军沈子岂扫过三人,眼下的三人已无法对此事做出多余回应。交代的俱属实,他若再多加盘问便也盘剥不出什么。
好一个临光君。好一个泽国将门之女。
持虎符腰牌出坊,而虎纹腰牌则是从陛下那偷换来的,一路南下,去了朔王封地。好一个伶俐又蠢笨的将门之女。
“将三人秘密羁押去廷尉狱。”
“是!”
侍卫将三人绑缚而起,押出北楼。
秦嬷嬷、李嬷嬷倒还算坦然,起身时僵骨不堪体力,幸得侍卫押解才未跌跤。脩娘满腔闷愤只得吞下肚去,早已发现有异的她悔不该当初,啊芜究竟逃去了哪儿,这么好的荣华不要,竟要逃?
现下稀里糊涂下了廷尉狱,越发不知该当如何,直接与皇庭牵扯上,若死也会死得不明不白。
就此死了,如何甘心。
出北楼后,深深望了一眼她的庭华钻进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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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芜踏雪而归,手中的马鞭一丢跃下马。
把守城门的守卫兵见一女子手握虎纹腰牌顿时如临大敌,直接唤人将她团团围住。
啊芜见是那日出城时照过面的守卫,直言道:“勿需紧张,送我去庭华。”
风雪在啊芜脸上染了痕迹,乌色裘皮大衣上的雪水与泥渍混做一团,急需一辆马车容她歇一歇。
有人先行策马去通报,啊芜的马车轧着雪道,行的慢,颠是颠了些,可终归是能睡着。
待她被嘈杂声吵醒时已经在宫门外。
卫将军沈子岂对着马车内的啊芜道:“临光君,陛下传召,请下马车随我入内。”
啊芜还有些迷糊,起身抖了抖盖在身上的裘皮大衣,披回身上,撩开厢帘下了马车。
“临光君,得罪了。”
啊芜看了看沈子岂手中的镣铐,没有迟疑伸手递了过去,她开口问:“两位嬷嬷和脩娘可还好?”
沈子岂心下一哼。果然是妇人之仁,自己大祸临头还如此天真。
“无碍,在廷尉狱。”他如实揶揄一句。
啊芜心一松道了声:“多谢。”
不知几时停的雪,绵长宫道都已被扫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团一团墨染似的水渍拓印在青石砖上。
皋国的宫殿丹柱皓壁,色彩绚烂却清清明明,无过多耗财重饰,以色彰显稳重华贵。这让啊芜想起从前雅川的府邸,她的阿娘是个重视色彩协同的人,不喜金玉,所以府中没有过多金玉加持。
又想到了她的阿爹,家中总是没余钱,被拿去接济下属乃至于兵卒,她的阿娘对此事亦不干涉,府邸能维持用度便可。
她这个文南乡主的租税,当然是用来全力支持阿爹的。
泽国皇宫富丽堂皇,金为壁玉为阶,宫殿外,都城雅川比京师靖安城富丽,但之外的州郡,应当说根本不能与之相比。子民繁荣,街道熙攘便是最大的荣耀,皋国做的很好。
周卫烜是位清俭的皇帝。
不再是暖殿,而是将啊芜带去了清凉殿。
她不想跪,但听到推殿门的声响还是自然而然地跪了下去,青石板很硬,即便是一身的软骨头都难抵膝下传来的矍铄。
嘴巴僵着一言不发,身体趴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