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106)

作者:宿己

“可还有送到宫里?”啊芜问。

“有的。”

啊芜微微点了点头。

余咸又说:“铺面不体面,宫中送的少。”

这倒是说在重点上了,京师繁华之地,搏名争利,都是为了体面,钱财有时候也是为了打点体面。

皇家天颜,要顶天的体面相配才行。

“那你是如何将腌鱼铺做的如此挣钱的?”啊芜挺好奇。

余咸笑笑道:“先生说,腌鱼铺的生意,像条鱼。掐头去尾中间段最肥。”

原来如此。

余咸简短的话啊芜居然听懂了,有舍有得,不能全部都想要。

余咸的腌鱼有股蜜香,这种香不是用嗅觉,是用味觉,让人尝过之后不忘其滋味,时时惦念。既然宫里已经抬过名气,腌鱼味美,往后勿需那顶天的体面来支撑场面。

周卫序,总是让人不合时宜地想哭。

从前以为用那瓷罐再加宫里名气便能名满靖安城,想用一间陋铺来讨要泼天的富贵。

到底是狂妄了。

他和她唯一相通的是看重余咸这个人。

他遣先生授余咸为商之道,这她并不知道。

啊芜合起账簿,拿过钱契。

她想要取五百两银子,去梅庄送去给万直一家。

“余咸,你今日可有空同我一道回庄看爷爷?”啊芜将钱契交在秦嬷嬷手中问余咸,“还有我想去祈安寿先生那,为铺子讨块匾额,你觉得如何?”

余咸很纠结,他今日得空,也想回去看爷爷,只是他不想回庄,应该说他不想看见万直,或许万直不在庄上,或许在,他如今不想沾染与万直有关的一星半点。

“怎么?”啊芜很不解,从前余咸说话很明朗,能或不能他都会明说,不会如此欲言又止。

余咸不知挑哪件开说,都是让人伤心的事,梗在咽喉下不去上不来。

啊芜起了身,正色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余爷爷安好,还有什么事能让余咸这样苦恼?

“是,”余咸咬了咬牙,“是万直,他不干正事……”余下的他不知该如何出口。

啊芜随之一惊。

她让余爷爷交给万直的钱囊里头是授课银钱,托祈安寿先生教万直识字读章,人要多识几个字,明为人处世之理,便不会在这世上稀里糊涂,万直脾性执拗,祈安寿先生心怀苍生,啊芜想先生点化开解万直,让万直活的顺遂平和。

余咸说万直不干正事,那他便是干了歹事。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万直做歹事的帮凶,或许她不应该让万直去识字读章。

啊芜呼了一口气,使语气尽量平和。

“余咸,你慢慢说与我听。”

啊芜在正堂偏案上看到一册《小戴礼记》,看得出翻得有些频繁,以至于册角有些磨损。书册金贵,余咸自感求识,她敬佩。

余咸一手握拳,一手在拳背反复地搓着。

终于他慢道:“今年三月万直来城中寻你,问我可知你在哪,我知晓你暂不想让他知道你身在何处,便没告诉他。后来你随朔王去往跶挞和谈的消息在乡间广传,他便猜随朔王去跶挞和谈的是你。他又进城,问我借钱,起先我还能借他,后因他借的数额越来越大,我便不想再借。他对我破口大骂,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等你一回,便会将银钱加倍还我。”

“我无法,告诫自己再借他最后一次。没成想,他还是如期来借,我险些与他翻脸。”余咸自嘲,“从未想过我和他能走到如此地步,打小的交情竟断送的银钱之上。”

“可知他为何借钱?”

余咸平淡吐出:“赌坊、妓馆。”四字,似乎已对万直的此种行为习以为常。

闻言啊芜倒吸冷气。

余咸不自然地笑了一声,好像是在告诫自己看开一些,接着道:“我曾回庄上去祈安寿先生的乐学居相问万直一事,起先先生并不想作答,见我跪地诚挚苦求,先生便劝告我,说万直此人并非善类,让我今后定要远离。”

啊芜背冒冷汗,心怀苍生的祈安寿先生竟也有厌弃的人。

“祈安寿先生说万直无心学识,先生也只教他识字,讲为人之道。”余咸突然问,“啊芜姑娘,你可知他为何离开乐学居?”

没等啊芜思索,余咸便道:“万直企图轻薄祈襄姑娘,最终被赶出了乐学居。”

啊芜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从前看的奇闻异录里,牛鬼蛇神的模糊影像渐渐有了丑陋清晰轮廓,它们与万直重叠。她从来没有将这些丑陋影像用在某个人身上,即便是逃亡皋国,即便是在三流地,那些取她性命的人都不曾如此丑陋。

当丑陋有了具象,便在她内心定了性。

她从前未遇见,如今却要将丑陋具象定在她的救命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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