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99)
他是帝王,架子重,为了润润却甘愿放低身段。即便她冒天下大不韪敢私通,他也未曾惩处她,甚至当了张佳年的替身。
之前在摘星楼,她敢欺君死遁,他想过一百八十多种酷刑,一样也没用在她身上。
陛下觉得,自己已做到仁至义尽,
她何时回过头爱他。
虽然他政务繁忙,似静静陪伴润润的时光不多,但一有空他总来看她。
往往他下了朝,润润才刚起。
清晨幽幽,窗明几净,姑娘对镜梳妆。窗外鸟语啾啾,树影洒洒,画面甚为和谐美好。
她靠在椅背上,光着两只玉白的小脚丫,荡来荡去。
陛下微微动容,走到她身边,接过眉笔亲自给她描眉。
他站着,润润坐着,他单手轻轻抬着润润的下颌,另一只手持妆笔在她额心画花钿。
润润随他的动作轻轻闭眸,花钿洇红,更添她的秀丽艳色。
他问“好看么。”
润润照照铜镜,好看。
事实上,她对任何事都没有特别强烈的喜厌。虽然这一枚花钿意义特别,是‘夫君’凝注心血亲手画就,但在她看来相当寻常。
换作任何一个陌生人给她画,她都会说一句:好看。
礼貌问题。
陛下却对这种话珍而重之,情意绵长地夸她:润润长得好润。
又说,“那好,日后你每日要等着朕下朝,给你画不同花样的。”
润润信口应下。
陛下方体会到一点闺房之乐,这样的日子才像他们本该有的日子。
握住她淡若无色的指甲,一时心血来潮,要为她染色。
染指甲,一般用凤仙混合花丹。
翠微宫并没有这种东西,但陛下想要什么,内务局均第一时间奉上。
润润面色平淡地伸着五指,任陛下涂上凉凉的植物粘稠物。
她是陛下的木偶,陛下喜欢摆弄打扮。如果她容颜差了,他会膈应的。
陛下喜欢她的身体,更喜欢她的容色。
而反过来,润润不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管他叫“陛下”,和他说话要用“您”……她从没听过这般奇怪的称呼。
陛下埋首抓着她柔荑,专注给她染指甲时,倒也有几分动人。
他批奏折时,也是这般专注。
不上心归不上心,一旦上心,他都会投注十二分精神的。
润润单纯无忌地问,“他们说,我是您的妾室。”
陛下笔头凝固,缓缓抬眸,倒没料到她如此突然的一问。
“是。”
他平和地说,摩挲她鬓角,
“如果不是这种关系,岂能同床共枕?”
“那皇后娘娘呢?”
他顿了顿,道,“那是朕的妻。”
润润不冷不热,“那您以后还会有很多妾室么?”
他没直接回答她,
沉吟半晌,告诉她道,“朕是皇帝。”
无论妻还是妾,他必须纳的。
润润沉下脸来,轻叹,委屈,
眺望窗外比翼成双飞鸟,神思缥缈,
“你从前答应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张佳年答应的,现在她把他当成张佳年了。
张佳年反悔,讨厌,变小狗。
一生一世一双人……
陛下微微怃然,撂下眉笔,
也对,是时候和她讲讲这事,让她心里有准备,别再跟上次似地心灰意冷坠楼。
他揉着她的脸蛋告诉她:“以后无论朕娶谁为妻,又纳了哪些嫔妃,咱们的关系都不变,你都是朕最喜欢的人。”
皇后的身子骨快速恶化,她着急张罗入秋选秀之事。
宫里很快会有一波新人进来,即便是应付差事,他也不可能一个不临幸。
待生出几个皇子来,他便可以专宠她一人了。润润得等等。
润润抚挲腰间香囊,单纯的小脑瓜琢磨着,沉思着,
宠,他能给她的仅仅是宠,
佳年从前对她的誓言可是“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不会再有任何其他女人”呐。
他真是悍然撕毁誓言。
变心了,他要娶正妻,纳新妾,还口口声声宠她。
润润道:“嗯。多谢陛下了。”
润润此刻所有的黯然神伤,都源于混淆了陛下和张佳年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
非卿不娶,守身如玉,那是张佳年答应的,哪里是陛下。陛下虽也惦念她,却从给不了她妻子名分。
可惜润润难以意识到他天子的身份,也没那般胆气,撂下一句狠话“你敢有别人,我就走”——他不允许她有别人,凭什么自己娶妻纳妾呢?
当下触及两人内心最深处的伤,陛下颇有阴影,弗欲多谈,单单和她道些家长里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