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100)
她只消得记住,他在意她,最在意她就好。
入夜床帐,陛下明显感到润润冷淡。她平日里不活泼,今日更冷到冰霜去。
许是因为白日说了那样的话,叫她心凉,她一直背对着他,自己睡自己的。
陛下孤独,有种得到了人却永远得不到心的错觉。
他辗转两下,贴身从背后揽住她小腹,轻轻在她小腹上打着转儿。润润颤了下,他能触及到她亵裙上光滑的丝绸。
“润润——”
他载叹载愁,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放下架子,委婉求她,
“你疼一疼朕,好不好?”
能不能理解一下他,
能不能?
她人虽在他枕畔,却僵卧如尸。
没有她的温存,锦缎被衾也是冷的。
润润打个呵欠,轻轻移掉他手。
“陛下,睡了吧。”
困,疲倦,懒得说话。
陛下无语片刻,一片热忱,被她随意撂开。
片刻,热忱冷却下去,只得入睡。
……
陛下要润润给他织寝衣。
平日润润在翠微宫闲极无聊时,也会织两下,免得他跟她索要时两手空空,又挨刁难。
陛下几日来接连被她拒绝,本来郁结着烦意,见润润居然在为自己织东西,火气登时灭了。
他暗暗期冀,假装没看见,等润润什么时候织好了拿出来给他个惊喜。
宫里的宝鹊楼是专门看戏休闲的地方,常有戏班在此唱戏。
戏班非民间那种业余卖唱的,经受过严苛训练,献唱到天子面前。
陛下想叫润润去看戏,又思及润润从前也是伶人,会不会引起她的误会,以为他故意讽刺她之类的?
好在润润迟钝,远非那种敏感之人。
戏演的是那经典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陛下政务繁忙,没时间陪润润看全场,陪她看了个开头,即回仪景殿。
与重臣议事完毕,那场《梁山伯与祝英台》却还没唱完。已到传午膳的时辰,润润一边嗑着瓜子,看得全神贯注。
她记忆缺失,这种戏对她来说无比新鲜,恰如小孩子初次看话本,一笑都酥了。
台上梁山伯捏着嗓子发问:“英台非是女儿身,为何耳垂有环痕? ”
锵锵锵,蹬蹬蹬,
英台声色迤逦,怪罪他“前程不想想裙钗”,山伯答“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润润看得颇为代入。
梁祝化蝶,她从前也对蝴蝶十分痴迷的。
陛下来到,手中佛珠的穗剐了剐她雪腮。润润被打断,无情无感地望向他。
他道,“该用午膳啦,下午再看。”
润润道,“这戏好看,我想看完。”
为何好看呢?
因为共情,她觉得佳年和她也是一对苦命鸳鸯,梁山伯与祝英台。
当然,她现在隐隐意识到陛下不是佳年了,她的佳年指残缺记忆中那个“佳年”,答应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年。
那个佳年现在未知到哪儿去了,着实好生怀念。
她对陛下的记忆为零,陛下于她来说完全是陌生人。
陛下琢磨着,润润之所以对这场戏感触如此之深,是怕他纳新妃之后,她自己的命运也变得悲惨。
他阵阵酸心,半晌又感到喜乐、温暖。润润到底还是在意他的。
“润润……”
再怜惜,他也不能答应她鹿车共挽。
她出身低微是一回事,饶她是名门贵女、他封她做了皇后,他作为皇帝,今生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绵延皇室后嗣,原为他的责任。
润润避开他的手,从他身边离开。
秋风一荡,陛下怀中空空。
她的眸光,死水无澜。
仿佛在说,你有别人,我也会有别人。
是在无言和他对抗。
陛下百味交集,冰冷的眉梢沉了沉,
那股微苦心痛的感觉越发强烈,
薛昭容。
他真想警告她一句。
僵持片刻,陛下克制住内心情绪。
他也坐下来。
既然她要看戏,那他便随她看,左右午膳什么时候用都行。
他的一举一动皆凝注了对她的关注与在意,她怎么就看不到。
台上还在演大戏,润润玩着手中玉佩,表情单纯而恣睢,不再听了。
刚才说要继续听戏的是她,现在神思游离的也是她。
仿佛戏只适合一个人听,陛下来了,坏了兴致,索然无味。
陛下满不是滋味,像个闯入者,局外人。
可笑。皇宫,那是他的家。
他也没心思听什么戏,单手支颐冥想着,该怎么挽回和润润的关系。
他要娶别的妃嫔,她定然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