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42)
陛下欲培育自己的心腹,选拔人才时只看才华而不问出身,出身越贫贱寒门,越容易得陛下青睐。
发榜那日,全城轰动。
谁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个黑马来,探花之位竟被一个平平无奇的穷书生拿到。白衣卿相,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昔日张家落败宅,门前络绎不绝,礼物、黄金,焕然若金屋一般,张佳年更被榜下捉婿之人抢来抢去。
檀庭公主也去看榜。
她心如揣兔,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新任探花郎,居然是她的心上人。
何其巧合,又何其庆幸?
檀庭前些日还担心贫寒书生配不上她,皇兄和母后会拒绝这桩婚,这下好了,公主配探花,佳偶天成,绝配。
檀庭公主喜出望外,跪到陛下面前,求陛下允准张佳年尚公主。
“臣妹非张探花不嫁。”
陛下本有意将新任探花收归己用,闻檀庭愿意纳之为驸马,欣然同意。
天子器重,召于皇殿。
张佳年身着大红袍,头戴官绫,骑高头大马,入宫觐见。
仪景殿,掀袍,端端正正叩拜于天子靴前。
“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陛下负手立于金銮御座之前,灯影幢幢难掩天家威仪,金昭玉粹,冷毅持重。
平身。
陛下提出,檀庭公主对他一见倾心。
是否愿意尚公主?
檀庭乃陛下一母亲妹,金枝玉叶般的人物,能尚公主乃无上荣耀。
张佳年牙关紧咬,透露遗恨。
润润,他脑袋中只有润润二字。
他考进士,一方面为自己前程,一方面为她。
可御座之男人,才是真正拥有润润的人。
张佳年犹豫,最终凛然拒道,“微臣蒙公主厚爱,诚惶诚恐,然糟糠之妻不可弃,臣未敢另娶。”
陛下哦声,尾音上扬。
“未听探花公子已娶妻。”
唯一的妻,不是被豪绅抢去了么。
陛下打开锦衣卫血滴子递来的奏折,里面将张佳年的过往禀告得一清二楚。
锦衣卫是专门为陛下刺探情报、排除异己的手下,任何秘密在锦衣卫面前都如探囊取物。
王府伶人薛润润,入宫前和张佳年青梅竹马,交情匪浅。两人常互通有无,彻夜私会,素有姻婚之好。
陛下缓缓抬起眼帘,晦暗冰冷。
糟糠之妻,好一个糟糠之妻。
淡淡嫉妒扬起,唇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他居高临下,睨张佳年。
素净的手,一挥便可杀人。
“朕不知,张探花的糟糠之妻是哪一位,现在又身在何处?”
张佳年俯首贴地,再不敢答。
他明白,自己就算再爱润润,也不能和天子抢女人。
唯有终生不娶,以守与润润的盟约。
……
润润被陛下召来仪景宫时,新任探花郎已离去。
仪景宫是陛下议政之所,地位等同于南书房,从不允许嫔妃擅自靠近。今日传润润过来,说明她的事与朝政有关。
润润涌起强烈忐忑。
紫檀木镂花门一闭,仪景殿剩下她和陛下两人。润润行大礼,以头贴地叩首,比之平日侍寝时更庄敬。
殿内充满沉默的氛围,陛下低头批阅奏折。润润跪了许久许久,他才唤她起来,近身上前研磨。
明黄桌布上,摆满琳琅满目的机密朝政文书,空气充斥着紧张。
润润恪守己责,双眼只盯着砚台,旁的多瞥也不敢瞥一眼。
她永远难以忘记因为干政陛下赏过她一耳光。他说过,下不为例。
“张佳年,你认识么?”
陛下一边品读着手上文章,“今年的新科探花,很有才气。”
润润头脑顿时轰鸣。
为何陛下会忽然问起张佳年?
……她如何不认识,快要融入血液中。
这么一瞬间愣神,已被陛下察觉。
他剐着她,无形的目光,在说失望二字。
后妃私通什么罪名,他千刀万剐她也莫为过。
润润意识到形严势格,
“臣妾在入宫前确实认识张家公子,但入宫侍奉陛下以后,已再无来往。”
“是吗。”
陛下疑虑未消,抚起她下巴。他手骨那样白,莫名想起赐死人白绫的颜色。
前几日患病时他对她的柔情,因为一个张佳年而消失殆尽。
无论如何,皇室尊严最重要。
上次仅仅耶律王子觊觎润润,与她无尤,他就罚她许久。这次她若与张佳年有染,他还真可能一条白绫赐死她。
“紧张什么。”
“张佳年今日为着你,拒绝了檀庭的求亲,朕本来想着若你心中也有意,成全你们。”
成全……?
润润出一身虚汗,知陛下在蓄意试探,扑通跪下,竖起三指,对他表明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