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343)
太后娘家乃窦氏,早遭了满门抄斩。若这姑娘为窦氏中人,不死也得充了官妓,怎会拥有陛下效力大如天的手谕。
早有人将此事十万火急地报给皇宫真正的主子了。
年轻的有眼无珠,像刘德元这等老奴却认得润润,登时眼霎心颤,欢喜无限。
幻觉了吗?
刘公公狠狠掐自己,真实的,这位哭皇榜的女子不是皇贵妃娘娘是谁?
薛主子回来了!
刘德元欲飞速报给陛下,转念一想陛下虽缠绵病榻,却掌天下事,薛主子明目张胆入皇宫陛下焉能不知?实在多此一举了。
陛下等了她六年,
看来薛主子终于想通了。
刘德元感慨万千。
润润迟迟钝钝地跟在宫人后面,往春晖堂去,泪珠仍然啪嗒啪嗒地掉。
六年了,她其实哪也没去,一直潜伏在京城中,时不时留意皇宫的情况。
陛下给她的路引,她好好收着呢,未折损一张。
她也不知道她在京城留恋什么……
或许是某些人,某些事。
听说张佳年早在四年前便告老还乡,发落外地了。陛下虽说不上善待他,却也留他好好活着。如此,润润放心。
她本想真去周游四海,顺便寻找佳年的下落,那日在大街上却偶遇了化为平民的陛下,他手中牵着一个稚气可爱小姑娘,他们的女儿呢呢。
公主长这么大了?
润润登时泪目,差点冲过去拥抱女儿。
她一来二去心有留恋,便耽搁着没走成。
她想,她早原谅陛下了。
或许更诚实些,那日他亲手将路引、银钱、手谕交给她的一瞬间,她便重拾到了当初入宫时爱他的感觉。
他放手了,何尝不是另一个牵绊。
放了她的身,却没放她的心。
那晚的皇后嫁衣,她是心甘情愿披上给他看的。
彼时如果陛下多挽留她几句,她内心动摇,可能真的不走了。
她想清楚了,
她爱陛下,陛下也爱她。
那为何要分别呢?
她对张佳年永远是青梅竹马之情,近似于亲人之间的互相保护,情分淡如水,浓不到爱的层面。
而她对陛下,一入宫便动心了的。
如果陛下也爱她,她愿意就此放弃自由,留在四四方方的皇宫中陪他,陪着女儿。
在集市上偶遇见他,她的心境那样跌宕起伏,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本来想找机会入宫的,谁料才几日工夫,就传来陛下旧疾发作崩逝的消息……
润润浑浑噩噩,黯然神伤。
春晖堂,
正堂中央停厝着黑漆漆的棺椁,镶金带玉、描画尊贵,润润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头便是一阵大哭,致使旁边跪灵的正经王爷面面相觑,浑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几个常常出席宴会的王爷认得,这位陌生女子恍惚有几分像陛下之前那位白月光。
这些年来,陛下的白月光是禁忌,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谁也不能提,谁提了便要倒霉。
待要出言斥问,见那女子手中明晃晃持着陛下盖印的手谕。
众人立即雅雀无声。
几位王爷不敢惹事上身,纷纷退步三舍。顷刻空荡荡的灵堂内只剩几个首领太监,沉重的大棺椁,寂寥而阴森。
永安王谢寻章也在此处。
太后娘娘名义上是他嫡母,他来跪灵原是礼数。
别人不知润润的来头,谢寻章却再熟悉不过,润润本来是他府上的伶人,由他送进宫才当上皇贵妃的。
见她蓦然出现,谢寻章心里的惊讶无异于晴天霹雳,揉揉眼睛看了好几遍。
果真是润润无疑。
这臭丫头六年不露面了,怎忽然进宫来了,若皇兄知道还不得高兴得吐血?
而且这丫头哭什么,明明跑了六年,就为了太后这点丧事自投罗网?还如此伤心?
她与太后娘娘非亲非故,没听说有多深的感情啊,哭得这样昏天黑地作甚,连他们这几个正经先帝皇子都沾些虚情假意。
她又傻又笨,莫不是搞错了,以为丧的是陛下……?
可不敢。
谢寻章心里打个突,狠狠摇摇头,想来自有皇兄处置她,也轮不上自己多嘴。
欲和其他王爷那样退避三舍,谢寻章思量半晌,还是忍不住过去提醒,
“喂,润润,你要还记得本王,就听本王一句,片刻见了圣驾莫要胡闹逾矩。”
顿一顿,道:“诅咒圣驾,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终究是永安王府出来的,傻里傻气,这么多年没半点长进。
一会儿见了皇兄,可千万别在皇兄面前哭丧,要死要活的,误会今日崩逝的是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