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325)
陛下想要的就是子嗣。虽对她有几分爱意,但更多的还是把她当成怀孕生子的工具……没想到他得到了孩子,仍然不肯放过她这工具。
这场交易陛下既不做了,润润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戏了。
真是后悔啊,不应该去浣衣局见张佳年。
这些日来她小心斡旋,利用陛下的那点同情和悲怜之心,好不容易才哄得陛下放她出宫的。
陛下肯定是被张佳年刺激的,才倏然矢口反悔留她在宫里的。似乎她每次与张佳年相见,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陛下见润润这般怪自己,脊背也如浇下一瓢冷水。
内心白与黑的两面在剧烈交锋,是放手成全她的幸福,让自己痛苦,还是留下她在深宫痛苦着,让自己幸福?
无数个自己的幻影,七嘴八舌地指责着他。
一人说,“说好了放人家姑娘又后悔了。”
“脸呢?”
另一人说,“还是关起来吧。”
“困住她,你自己会很快乐。”
“你又不是害她,你会给她幸福的。”
“不可以。你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你真准备强迫她一辈子吗?你给不了她幸福的。”
“那你放她出宫去,任她随便找个肮脏的野男人再嫁,譬如张佳年这种,穷困潦倒,那些野男人就能给她幸福了?”
一人说,“你应该尊重她自己的意思。”
另一人却说,“你不能妇人之仁。”
一人说,
“你不能要她。”
“你放手。”
“对彼此都好。”
另一人却又说,
“你要她。”
“你不放了。”
“对不起。”
陛下心脏抽痛着,被一场不存在的战役折磨着,内心在剧烈犹豫、挣扎。
润润提出的这桩交易,他初时答应了,细加忖度之后,发现有些不大合理。
他明明动动手指就可以掌控她的人生,为什么要去做这桩赔本买卖,放她走呢?
他明明可以既要孩子又要她,让自己后半生摆脱痛苦思念她的阴影的。
润润仍在低低哑哑地啜泣着,陛下双膝弯下,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从前他跪她时庄严郑重,现在却跪得越来越熟练,为自己赎罪。
他皇帝之尊,可以给她做奴做仆,可以任她打骂,但就是不愿意放她走。
对她说,“朕错了。”
但这错误无法改正。
润润不想和陛下闹得太僵,多年和他相处的经验告诉她,硬碰硬最后败北的一定是她自己。
如果利用陛下的同情心,和他好好商量,事情或许有一线转机。
润润脸哭得跟水蜜桃似的,委委屈屈地道,“陛下,臣妾去浣衣局真的只是给张佳年送药,他想拉臣妾的手,臣妾立即甩开了。”
她在榻上,他在榻下。
她却俯身轻轻吻在他英挺的眉宇之间,吻得如树叶轻颤,
“……臣妾从未敢有过轻视陛下之念,求陛下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臣妾。”
陛下亦仰头回吻着她。
“朕知道,朕相信,朕也从不怪润润。”
他想让她留下,与任何其他事情无关,只是爱她,只是怕自己孤独终老。
他抚着她小腹,“我们的孩子,你忍心让孩子生下来就没母亲?”
润润语塞,一时又找不出理由反驳他。她生气之下,又打了他两掌,皆被他坦诚接受了,没半丝反抗。
他这样做,把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对他的好感都败光了。
润润漠冷而低声地说着,“陛下,你别痴心妄想了。我最讨厌你了,永远不可能向你屈服的。”
她面色铁青,看他似仇敌。
陛下本以为她对自己有一丝丝温存的,这话说得他心头刺痛。
痴心妄想,确实是他痴心妄想。
他开口欲跟她解释,润润却背过头去,再不肯给他半丝的好脸色。
空气中沉积着悲切。
他们知道彼此谁都不会让步。
这样紧张而凝滞的氛围,让彼此一块难受着。
润润暗暗抚摸着腹部,冷静思索片刻,胳膊拧不过大腿,想着莫如就此认命了吧。
在宫里呆一辈子,就一辈子了。
左右出了宫辛苦打拼,在烂泥里挣扎也是一辈子。
听陛下的就听陛下的。
反正陛下现在对她还行。
陛下空落落的,也自反思。
润润又落泪了,是他让她落泪的。他是否真的太过自私了,心志被见不得光的私欲所操控,以至于惹她怀着身孕还伤心落泪?
其实,两情若在长久时,也不在于朝朝暮暮。他执着于与她白首相伴,惹得她一生痛苦,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