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191)
润润木讷嗯了声,从畅春园走开。
出来,见皇宫门楼巍然,秋风淅淅,天净无云。玉圃琼林,朱红栏杆,安插得宜。这四四方方灰淡天空,注定是以后她生活的地方。
润润正在做一个影响后半辈子的决定,纠结无比。她的小脑瓜需要想很久很久。
从碧霄宫通往太极殿的甬道上,是陛下为她新移植的银杏树,无言地昭示着圣宠。
陛下,真的已经很迁就她了。
很迁就很迁就,很宠很宠……
内心那个无形的声音,总在提醒她。
润润心烦意乱,不欲直接回沉闷的碧霄宫,领着婢女往御花园走走。
从前她为小小宝林时,曾在御花园被檀庭公主的飞栗所射,多疼多卑微,
现在,她也是御花园名正言顺的主人,可以自在悠闲地逛了。
她的位份在稳步晋升,晋升。
虽然陛下从前轻蔑她,冷落她,纵容她姐姐凶手,虽然陛下三妻四妾,灌她药……但那是从前,他现在宠她呀。
他给她位份,现在愿意对她好了。
润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又难以用语言表达。
御花园,
那个千方百计想要躲开的人,还是不期而遇。天朗气清,秋高云淡,陛下原是和继后一起,夫妻同游。
阮净薇没死,坐在轮椅上,腿部落下残疾。若细心调养,日后也有站起来的可能。
狭路相逢,阮净薇的一双眼睛,正恨毒地盯着润润,想把润润万箭穿心。
陛下正在此,润润未能置若罔闻,下跪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陛下温和地叫她起来,
他平日都会亲手拉她的,现在当着继后的面,他要保持帝王威严,与嫔妃举止莫能太狎昵,因而只淡淡一拂。
他问:“德妃也来踏秋?”
润润有点膈应,他说德妃,和那日说‘薛氏’是一模一样的感觉。
润润道,“臣妾仅仅路过。”
目光瞟向他身侧的阮净薇,两个婢女正推着阮净薇的轮椅。
在太极殿时,陛下已经和继后幽会过一次,如今秋阳正好,他又陪着继后。
润润和他们偶然相遇,帝后才是举案齐眉的夫妻,而她是局外人。
陛下与人私会被她碰见,无半分不自在的举动流露,那样自然平静,他宠幸后宫任何一个嫔妃皆属理所应当的。
可她和张佳年私会呢?
却要被关在碧霄宫半个多月,差点被他灌了药。陛下双标。
润润心头的膈应感更强烈了。
秋残冬至,御花园的草地即将枯黄,园匠很快会将其罩起来保养,以便来年再生根发芽。
草地的尽头搭着一座凉棚,正是那日封妃宴,陛下和她喝浆的所在。
那日他亲密地搂着她问“润润喝甜的还是咸的?”……现在他却坐在主位上,施施然听一个新晋秀女抚琴。
那秀女从二品修媛位份,也是阮氏家族送入宫的,初来便位列九嫔。
论起亲缘,阮净薇还和此女互称堂姐妹。
叮咚琴音宛若水涧青石,珠玉跳跃,清绝幽绝,流淌在宁静的御花园之间。
阮氏的阮净薇毕竟已成残废,幸保住皇后之位,在君王面前也再无优势。
于是阮氏另挑了家族中一旁支嫡女,入宫帮继后争宠。说起来,这位秀女年纪比润润还小一岁,今年堪堪十八。
十八女儿腰,恰似镰刀新月,又兼琴棋书画的好才德,如花似月,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
阮净薇躺在轮椅上,和润润一左一右伴于陛下身畔。润润拿起桌上果实,边吃着,边忌惮阮净薇,持续观察斯人。
阮净薇那自得的神气,仿佛在说:薛润润,你的圣宠到头了。
想长久在后宫一枝独秀,没门。
润润闻此哑然,
都说陛下打自己跳楼后,弃绝丝竹管弦。如今却也听阮家秀女弹琴这么半天。
如无意外,今晚定然这位秀女侍寝。
但想来也是,男人全图个新鲜。
陛下宠妃子惯来一个一个的宠,她也霸占陛下多日,该轮到下一个了。
润润浮起奇怪的滋味,感觉自己像什么随用随弃的物件。
阮修媛一曲罢,阮净薇招呼自己堂妹过来,给陛下引荐。
位列德妃娘娘的润润正在此,她们不好太忽略她。于是阮修媛跪地,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叫亲近,仿佛润润真是她亲姐姐。
后宫嫔妃皆属陛下,私下里常以姐妹互称。
润润喉头干枯,更多的客套话梗住,低低回一句,“妹妹。”
陛下神色,倒稀疏平常。
新入宫的阮修媛坐到陛下身边,为陛下剥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