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72)
她的脉息尚如柔丝,缠绵在我指尖,心神却不知在冥海的何处飘荡。
“即使如此……您没有旁的方法么?”我还是不忍,带着虚妄的希望抓着她的衣袖。
静城有那么多人得到了她和王爷的恩泽,他们都生活得还算幸福,她一定有很多方法……
她软下声音,揉了揉我的头发:
“道理你明明都晓得……生如逆旅,人皆独行,我只能借她一把剑,不能帮她劈开前路。更何况她与我不同,挂碍重重,却无依无靠……”
“那宫里不是天下最高贵的去处么……”我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为什么每个那里来的人都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呢?
我没问,王妃也没有答。
不过,王妃会时常来和皇后娘娘坐坐,有时闲聊,有时对弈,该劝慰的,也照常劝着。
“我已有了妙计,”今日她们二人靠在棋盘边,圈了一个角出来,输赢分得很快,“不如娘娘先好好休养,说不准明日就江山易主,立马就能给你和曲相谋得个好出路。”
皇后娘娘依然梳妆严整,端着笑意,不大答话。
她是不是也看出来了,若真有妙计,王妃怎会在此游戏?
我都看得出来,何况她呢?
“你的妹妹江沁,”话题倏忽飞远,“入宫也有几年了,皇上不常去看她,小姑娘又喜动,难免孤单寂寞。你若是有机会,不如与令堂说一声,请夫人多寄家书,算是慰藉。”
王妃摇头:
“我与母家不大走动,母亲是惧了宫室权谋,江沁又是我庶妹,与她只有抚养之谊,无血缘之份,送入宫中也是权衡之计。倒是娘娘居然还记挂着小妹,真该替她拜谢。”
“哪里就是记挂呢,料理后宫之事本就是皇后之责。”
“执掌后宫又非寻常持家,”王妃率先叹了气,“一个不得宠的小妹能得娘娘如此关怀,也算是她有福了。”
皇后娘娘也跟着叹气:
“有福之人怎会入了这宫门呢?不过都是为着家世性命的苦命人罢了。”
她们的话题总是点到为止,不论从何方开始,都会以叹息结尾。
我闲着没事,只能尽量陪着皇后娘娘,说不上来这样做有什么用,但我心里会好受些。
一来二去,她就开始教我下棋。
可惜尽管这些日子里停了很多人夸我聪慧,我在这游戏上的天分实在是令人汗颜,总是顾了这头忘了那头,或者错了规矩步数,总之,只能达到娱乐他人的效果。
“玩乐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娘娘总是这样说着,把我乱下的棋子一颗颗收回篓中,示意我重新开始。
我则讪讪承认自己的愚笨:
“我总是只能看到一片,另一边就放到一边忘记了……”
“既然这样……”她拈一颗白子,“不如试试先落一子,这一子就是你要守护之物,接下来每一步,都要守好它。”
我依样摆上一颗黑子,它就是那颗黛色小痣,点在我心上人的睑下。
没来由的,我问了一句:
“娘娘的第一子,是谁呢?”
她早已不在意我的僭越无礼,笑意吟吟。
在我以为同先前一样不会有答案时,她却开了口:
“是世上至高至洁之人。”
我转过头,今夜皓月当空,明辉万里。
虽不如揽月阁的月色万一,却足以慰相思之苦,毕竟沈叙于我,就是这清光一片,引我照我,伴我入眠,待我苏醒,亘古而温厚。
“如月华一般么?”能担得上她这样描述的人,必然也是玉轮一盏,陪她度过了许多个夜吧?
她也向窗边倚去,素手覆云鬓,柳眉捧金钿,一静就是一幅美人卷。
半晌,才歪了歪头:
“世人常以月比心上人,必是因着爱慕无声,却涓涓柔柔的缘故。我所向往之人,却如白日昭阳,清洁炽烈,不可直视,难以并肩。”
我面上微烫,是心潮被点透的害臊,但还是忍不住又进一步:
“是……娘娘的心上人?”
她首次笑出了两个梨涡,俯身又拿了一把棋子。
“无心之人哪来什么心上人?明明如日之人又如何能放在心上?不过是枝附影从,遥遥以望罢了。”
无心之人怎匀得出心思关切他人呢?
我这样想着,却不敢继续问了。
沈叙曾同我说过,醴都多雨,果然不是戏言。
几场雨后,本就似去还在的夏季余热彻底落荒而逃,秋意氤氲,夜夜淅沥。
皇后娘娘捧着一盏热茶坐在桌前,手却还是被冻得发紫,唇色被口脂掩了,颤抖却藏不住。
躺着歇息她不听也就罢了,也不知日日梳妆是为了什么。
一落雨,夜就来得格外快。噙雨姑娘刚点上灯,门口就闪来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