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58)
我给她沏了杯茶。
何曾是她要把我们牵扯进来呢?我和沈叙,从来就在这天命的漩涡中,尽力向上探求一息。
“是我和沈叙自己选的,”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信他,也请你信我。”
她失神一刹。
茶喝了一半,我还是开了口:
“沈叙说,王爷他们尚有难处等着娘娘解围,娘娘可有把握?”
她拇指擦着茶盏,把口脂的印一点点擦去:
“皇帝已将沈叙押为人质,下了回醴都的令,恐怕军令也已经发出了,兵力聚而得散而崩,若是能阻止西北军南下,他们就能集力迎击东南而上的军兵。至于西北军,我母家虽早已离散,军中大部分是旧人,我派几人去联络造势,再送信说服现在的西北军总领将军,军心不稳,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
王妃说话声音本来就小,“只是”后面的话更是敛了息,轻得没边,散在药烟里,捡不回来。
政见权谋,我是一窍不通的,没得再问得余地,就给她添满了茶盏。
王妃走时,我又接了一位病人,腹痛得厉害,满脸青白。
喂药等待的间隙,我看到她在我支来验看自己身上血魂散的印痕的镜子前停了一阵子,指尖点着镜中自己的脸,末了,正了正鬓边的宫花,拂袖而去。
几日安宁。
我把愁与虑通通兑进手头的医术、脉案或药方里,只要它们有抬头的架势,我就立马给自己寻宗事来,再不成,就去街头走一走,呼吸之间,把它们丢在静城的风里。
却逃不掉深眠中的累赘。
白日里的我愈想逃离,夜里它们的报复就愈变本加厉,沈叙的最后一封信后,我再也没有睡成一个整觉,安神药都阻止不了噩梦的裹挟,此月十六的毒发之日,于我竟成了躲清静的去处。
当然不是好眠,是剧痛泯灭一切,让我能够暂时从无数个糟糕的设想中解脱。
不过,对抗疼痛余下的疲惫,还是赐了我难得的一场清闲梦。
梦里我回到了揽月阁,与沈叙相对而坐,他在我抄的脉案里圈出好些错字,蹙了眉罚我重抄,我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抄完了一遍也不告诉他,翻过页,再抄一遍。
我怕抄完了,梦就醒了。
我不想醒。
可是由不得我,梦里的窗边有人叩着,轻声叫我的名字。
“卿卿……”
我不想回头,自顾自写着。
“卿卿……”
手下的字已不成型了。
“卿卿。”这回是沈叙叫我。
我抬起头,正撞上他的瞳,还是那么清亮,笑意把小小的我托在雾海之上。
熟稔的景物消散了。
我向床的内侧拱了拱身子,把已经流到颈后的泪藏起来,用一声惺忪的轻叹回应床边那人的呼唤。
“卿卿,”是王妃,她伸手抚着我的额头,话声如同梦呓,“卿卿,我带你去找你师父,好不好?”
如同一盆水浇头而下。
我一边坐起来,一边抹去泪痕:
“真的么?”
还是夜里,王妃散着发,只披一件素色衫,除了一双明眸,人形统统溶进了窗外漏进来的月光中。
膝上的剑刃凝了清辉,寒意逼人。
“当然,后日就出发。”
说罢,她扶着我躺下,兀自收了剑,倚窗而立,沉入思绪中。
迷离之间,我听到她的呢喃:
“我这王妃是当得太久了,久到都快忘记自己本是什么样了。”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去接他回家。”
睡吧,我对自己说,睡醒了就去接沈叙回家,回我们的揽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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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男人就要自己去抢【bushi】
第158章 红缨映瀚雪
和风徐徐步过静王府的大门口,把一面低垂的旗子扯平展,让我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是个“江”字。
旗子已有些泛黄,线滚的边缘也绒绒得有些毛躁,但依风而起,一丝褶皱都没有。
我提着药箱,挽着小白的缰绳,站在几十人的旁边,他们各个身批银甲,腰佩刀剑,显得我格格不入。
再仔细瞧瞧他们的面容,竟然一个熟悉的都没有,甚至可以说连在城中擦肩而过都从未有过,真不知是哪里变出来的。
松林中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
我转身看去,只见王妃也身着银鳞明甲,一手提剑,一手牵马,向我们走了过来。
她今日没有多余的妆饰,只抿过口脂,借以伪装苍白的唇色,长发收得严实,只编进去一根红绳,与手中赤血剑穗一齐,连成三点亮色,总算不是太骇人。
甲光映着松影,步步都是流动的,她这一小段路走得不疾不徐,像踩在许多不知名的心绪上,稍作停留,最终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