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57)

作者:檐上有雪

我们似乎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

这里的墙好高,连廊深深,得不到天光的垂怜,他转身拐进一岔,身影就没进昏暗中了。

我急追两步上去,只见洞开的门后叠层帘幕,烛光缭绕间,陈厚的香扑了满鼻。

穿帘而过,两边侍立着裙装统一的女子,面目都被灯影压得好沉,不大看得清。

这陌生的地方,无人在意我,冥冥中我亦明白,不过是梦。

沈叙坐在房间正中的地上,手臂撑着劲,向屋子尽头高高坐在一把雕饰浮华的椅子上的人仰着首。

那人一身玄色,冕旒把神情搅碎,都捏成青玉色的珠,一颗颗映满了室内点得成团成簇的光。

语气里的挖苦却是挠人骨缝的痛:

“你胆子大,朕却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畸形的玩意充作弟弟。”

他从身边人恭敬递上的盘中取过一块皓白美玉,嘴边撇出一个轻蔑的弧度,一把掷于阶下。

玉牌应声而碎,留给人间的最后回音也空洞无比。

“来人,把这个怪物押了去,回宫就给我扔进牢里,别让我再看见他。”

两个腰间佩刀的侍卫冲了上来,把沈叙的双手反剪在背后。

沈叙那么轻,他们拖走他好像都不需要任何力气。

沈叙那么平静,自始至终都用不屑和嘲弄的眼神回敬对方。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坠痛只存在于我的胸口,嗓子用死了力气,依旧于事无补。

我绝望地奔向沈叙消失的那片纱帘,然后一脚踩空。

月明夜寂。

将近入秋,我睡前忘了关窗,此时有细弱的寒意停在枕畔,像耳语一样缱绻,把惊心动魄的梦境驱得一干二净。

合上窗页再入梦乡时,那个梦已经不知去往记忆的哪个角落了。

第二个梦里还是有他。

沈叙撑着伞,同我一起走在落雨的街边。

确实是走着的,我的个头也就到他肩侧,不抬头时,目光恰好落在他从袖中露出的手臂上。

细雨轻飘飘的,每有风来,就视纸伞若无物,斜斜敲在我的身上。

他换了一只手撑伞,这只把我揽到身侧,五指张开护着我的头发。

我握住了那只手。

果然,掌心温暖而光滑。

好奇怪,我没有见过沈叙穿医袍以外的衣服,没有见过他撑伞,没有见过他走路,更没有与他并肩同行过,隐仙谷的雨向来气势汹汹,这样秀气的雨天,亦不是我此生所见,我却未觉得这一切有任何不妥。

可是握住这只手的一瞬间,我却恍然大悟,大梦一场,此身为客。

我牵过沈叙的手,很多次,那是一双被骨肉之伤拽得冰凉,被匍匐而行磨得糙砺,被药汁墨水浸得粗朴的手。

我该醒了。

今日说忙也不忙,说闲倒也不尽然,我正给一位干活时不慎伤了手的大娘包扎,后面还候着几位约来诊脉或抓药的。

他们本在压着声交谈,说些天气收成,东西长短,却不知怎的蓦然静了。

我抬头,门口逆光处,那罗衣纱裙的身影,是王妃。

“娘娘……”病患们低了气,向她行礼,已有一个半只脚踏出了门,显然是想让她。

她挥了挥手。

“我只是找沈大夫有点事,你们不必在意我。”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寻了个等候的椅子坐下,歪着头捧着脸看门外的街。

我也收回心思在眼下,开出一张辅治伤口愈合的敷药药方。

午后,人都散尽,我只留了个烧饼给自己当午饭,没有多的招待,她没精打采,让我不用管她,自会回王府再吃。

待我伴着茶咽下最后一口,她才终于落座我的对面,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放在我面前。

自然是沈叙的。

我已从她聚满担忧的眉端瞧出端倪,闲话不论,亦无心发问,拆开封口速速读来。

前半是絮絮心事,中间是切切嘱托,最后一部分,则笔锋一转,写他自请入宫为人质,要我珍重自身,待他想办法找到血魂草的所在。

笔触流畅,语气轻松,仿佛那毒草已是囊中之物。

“我刚收到,就给你带来了,”王妃向前探着脸,想从我的脸上读出些什么,“他说自己要进宫拜见皇上去了么?”

我把纸页往她那边一推,并不在意她看:

“说了,他说自有办法打探血魂草的消息,他日事成,可尽快采得,事不成,也会尽力为我递出消息。”

王妃把信折好,帮我放回信封中压平整,这才向我解释起来:

“我与王爷长守此地十年,初时只愿辟一清净地,收留孤苦疾患之人,自给自足也就罢了。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又兼着朝堂上清廉正直者少,勾结朋党者众,草野中则是瘟疫频发,叛乱不休,边疆不守,早不是治世之象。于是韬光养晦,只为扶一新王上位,尚能为天下争得喘息之机,后兴之能……这是我与王爷的夙愿,倘或不成,也已有下策安置这一城民众,可我确实没想过要把你们牵扯进来……虽然如今这么说已迟了,可我真的深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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