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193)
“他们来时也是在我这住了一夜呢,”蒸锅散发的丝丝热气把老板娘的脸熏得一片淡绯,和笑意一起装点这北国的寒日,“当时那姑娘和我哭了小半夜,生怕入不得城,我废了好大功夫才说服她孕中不能多思。如今好啦,孩子平安落地,养两天身子就能回城里住啦。”
“既然住在城里,为何还要出城来呢?多危险啊?”我跟着问道。
毕竟这城被一道山拥着,周围尽是松林,客栈这一片应是人为清出的空地,交杂错落一小撮屋子店铺,最近一个镇子也要穿过一片林,即便可以请车夫来,对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来说,怎么看都是个辛苦的选择。
“你不知道,城中原本有位大夫,前些天刚去世,留下的弟子也才刚入门没学几个月,如何敢看病?所以最近这些日子,城里有急症的病患都得出城到镇上求医……嗨,要我说是这孩子福气足,遇上了你们,要不得多危险呢。”
又赶紧袒护一下他们:
“是……有些不好的事,不过那汉子怕也是护妻心切又不通事,你也劝劝你师父,千万别计较啊……”
我笑了笑,也让她宽心。我都不计较,沈叙自然也不会计较,又不是第一天行医了,只要病患得救,母女平安,就称得上万事大吉。
又随便聊了些琐事,饭菜就上了桌,老板娘为了犒劳沈叙特地弄得丰盛了些,又着意为他添菜,弄得他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尴尬得时不时端起酒杯佯装喝酒。
嘴唇都没碰到酒边,我看到了,我作证。
上马出门时才发现,昨夜里见过的两位少年,一位书生和两个披甲带刀的汉子都是同路。不过他们各自为营,没什么说话的兴趣,沈叙在冷的地方是沉默到底的,今天又不知道在寻思什么别的事,蹙着眉头,所以这一路都极安静。
顺着大路,不需要什么指引,我们就踩上了一条碎石铺就,压得很平的路,弧度也很平缓,盘旋着登上眼前的山腰,在松林里拓出一带明溪,想来从高处看去,我们这一行人也应如溪上随流的片叶,轻慢地前进着。
一个岔路口站了个士兵,遥遥向我们挥手示意停下,到了跟前,凑上来挨个问道:
“访亲友,还是想长住?”
声音一出,才意识到是个女子。
那两位士兵样的汉子先开了口,说是来探望朋友,于是被引到右边的方向,很快不见了。
轮到我们时,我自然是不清楚如何答,只能看着沈叙。
“我们……”他也有些犹豫。
“访亲友的话,得有手信,或者有人来接。不然有什么别的事,都跟着上去见花大人吧。”
那女兵急着解释道。
“好。”沈叙谢过,就拨马向前,跟上刚才被放行的两位少年。
身后的书生似乎不会讲话,安静着过了关,马蹄声不一会也继续粘在我身后。
再走一段,就到了城门口,我们被一位士兵引到小屋前,这时我才发现,另有一条路通向这里,不知来处,这条路上也时不时有人进出,只需出示符牌便罢。
我刚跳下马,就有一人上来提醒:
“花大人刚到,请你们稍等。”
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一个清晰的男声:
“外面冷,快点带进来吧。”
那人一正身子,立马应了,把我们向门口引。
沈叙这边自然要慢上许多,我就自觉让开道,不耽误其他人进屋。另一边的士兵看我们戴着手套,解起绳结来僵得麻烦,也把手从袖筒里拿出来帮忙,随后又搬来一个高凳,搁在马腹一侧,高度恰好能让沈叙自己移下马,又跟上另一个同样制式一半高的矮凳,竟然就能自己下到地面。
我在旁边看着稀奇,又担心他不稳当,虚张着手臂护着他。他的脸上也写满了意外,只有静城的那个小士兵,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进到屋里,环境骤然变暗,一时模糊了视线。我摸索着靠墙站定,猛挤了几下眼睛,才把视线放出去观察这间屋。
屋子不大,却因为只放了一桌一椅而略显空旷,地上薄铺了一层毡毯,粗糙但结实,我蹲下碰了碰,被屋内烧炉子的暖气捂得有些温。
如此,倒也不用忧心沈叙的腿受太久的凉了。
那书生正伏在桌上写什么东西,两位少年则已经有人引着准备离开,屋内还有几人,都做侍卫或者士兵打扮,只有靠在桌边垂手而立的一人,格外显眼。
显眼的自然不是他那一身只有简单绣样装饰的灰色袍服,而是他那头一半束髻一半散下的华发。
要不是这一路都有人口口声声将他称为花大人,我都想问问他与路上遇到的那位容姓姐姐有没有什么亲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