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137)

作者:檐上有雪

他把我的双手钳在身侧,在我未来得及反应时,直接送上了一个不容拒绝的吻。

沈叙对我向来是轻柔的,像一剂温吞冒泡的汤药,连纸排页的药材悉数烹在心火上,精心煎出谨慎的苦味。

这个吻却锋利得恍若他随身的骨刃,刀光所及之处,金挫玉焚,骨血袒露出的腥甜气灌了满口涩味。

正是现下我的处境,被他强硬地控制在桌旁,呼吸都要被他汲走。

直到眼前攀上密密麻麻的黑点,视野里只剩窗缝漏进来的最后一点暮霭,他才放开了我。

我撑在地上,大口呼着久违的空气,一时间页分不清低落在地板上化成星星水渍的是汗液还是泪水。直到气息渐匀,才从腻腻的眼角寻到一点线索。

对了,沈叙。

我抬起头担心地看着他。

他也有些不可置信,坐在那里怔着,被我的动作一惊,嘴里竟吐出一句仓皇的道歉,随后像是被我吓到了一样,双手撑着身体,向后退却。

可是他平素坐都不大稳当,这样迫切的动作自然也做不好,没退出一步的距离,就歪歪斜斜地倒了。

我甚至都不用站起来,动动腿就来到了他面前,扶着他让他坐稳。

“抱歉……”他躲着我的目光。

“还痛么?”我的声音也被方才的爆发熏得有些软。

他微微点头,又急于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感觉……我没忍住……”

谁想听你的解释啊?

他也无从下手,愈发结巴,磕磕绊绊地回到道歉上:

“对不起,卿卿,我知道不应如此,我只是觉得,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腿了,我看到了,感觉到了,所以我想要……想要抱你,还想要更多……我……”

他垂下眼睫,双手绞着他的袍子。

“我太想忘记自己是这样了……”

他对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下半身,扔下这句无比落寞的话。

我甚至不知道,在他的眼里,那里是不是摆着一双我从来无缘见到的健全双腿,正蓬勃地泵送着真切的痛苦。

像许多许多个晨昏昼夜,两两相对的瞬间一般,我坐在他的身前,只是这次,没有药品脉案,也没有灯炉纸砚,有的只是翻涌的情绪,此消彼长。

我一手伸入袍底,捉住他被幻影蛰得阵阵痉挛的残疾之处,用掌心的力量帮他平复苦与难,另一手则勾住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

嗯……有点失算。陪他坐着的时候,他就比我高上一些,抬头去吻他,肩上被撞的地方又抻出一点酸楚。

不过,我还是坚持仰着身,把心事通通藏在唇齿间,送到他的身边。

他开始时有些失措,甚至想要躲避。我不急不恼,也不逼他就范,一味耐心地等着,等到他不再躲闪,闭上了眼,也开始回应我。

这个重新开始的亲吻,一洗先前的情凄意晦,变得悠远绵长,好似噩梦方醒,眼前是熟悉的枕席,还有爱人安睡的沉息。

连呼吸与心跳都趋于一致。

残冬的日光早早抛弃了人间,屋内彻底昏沉,只有炭火弱响,缩着一点点彤色,愈深入愈忘我,亦不知何时松下了力,只由着他逐渐夺回主导权。这回又是我熟悉的那个沈叙了,引着我靠在他的双臂搭成的港内,一手护着我的后脑,把我放回桌旁。

今日的炭火并不曾加的比平日多,我的脸上身上却都烫得紧。

他终于满足地放开了我,脸庞一偏,又缠绵缱绻地流连于我的颈窝,胡茬扎得我连连缩肩膀。

“沈叙,”我叫了他一声,“我知道你是什么样,我全都知道。”

“嗯。”他淡淡地从嗓子里回应着我,依旧沉湎。

“我都喜欢。”我垂下眼看着他。

他停下了动作。

然后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直到把头埋在我的胸前。

不用等着衣襟洇染,他抖动的肩膀已经告诉我了一切。

命薄缘悭,但一方放声哭泣的小小天地,我还是能给沈叙的。

夜深了,我们却还在大堂的地板上。遥遥想起,我曾在这里缩在沈叙怀里翻看他为我写的病例,为我留下的伤疤。今日换他躺在我的膝上,十指相扣,话题胡走游飞。

“从前我不大看窗外,看了也无事可想,”他歪着头向外,长发从我的膝头流到地上,触手微温,“最多想想你过得如何,虽然沈万年每次来都讲,总归不是亲眼能见,慢慢的也就淡了,无病无灾就是好消息。”

“有谷主,有阿纤姐,还有小欣,我自然过得好。”我答道。

他笑了笑,似乎不那么信服这个答案,也不纠结,继续讲着:

“后来沈万年把你送来我身边,我就觉得,你怎么那么能动啊。每天光看你跑来跑去都觉得累。早知就不该给你木屐,实在是吵得我心乱。可是再后来,我就不那么想了。我开始看窗外,看春叶抽张,想陪你踏青郊游,看夏林葳蕤,想带你戏水纳凉,看秋叶漂泊,冬雪淋漓,想起十几年前,用自己的脚踩过落叶积雪发出的厚重声音,那样令人心满意足……可是窗外永远是窗外,我困在楼里,只能等你回来,把春雨夏风,秋叶冬雪的一点点影子抖在揽月阁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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