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104)
为了一份承诺吗?完全不是。
或许就是一份简单的执念吧,他这样回答自己。
究其根本,是她坦荡地叫他的名字,是她那句,“我等你”。
没有怀疑,没有嘲弄,没有任何附加的情绪,不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都没有。
她坦坦荡荡,她干干净净,她直呼他的姓名,她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能做到。
她懵懂地在无意之间赐予了他这残躯败体在这尘世间最难奢求的宝藏。
像一双手穿过他的躯骸,托起灵魂。
他想把这盏魂魄点成油灯,一尾微末之火,但永远为她而燃。
他心里清楚自己在用残生做奠,这漫长岁月里的呕心沥血,不会有人知晓。毕竟她从不属于他。
他也曾从自己或沈万年的眼中看到一丝怀疑,那是对执念终成心病的隐隐担忧。
但他不在乎,他甚至甘之如饴。
执念也好,承诺也罢。
能支撑他拖着病体与世共存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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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你们还记得吗?九年后,沈卿卿的第一本自己的脉案本上,第一个病人的名字,是沈叙。
第70章 终夜长开眼
床上的沈卿卿还没有睡熟。
暴雨后的夜空宁静明朗,一轮清辉透过窗棱,铺一地回忆。
沈叙趴在床边,下巴抵着臂弯,静静地看着蜷缩着的沈卿卿的脸。
很多年前他也想这样做的,但是想与不想,从来都不是他做不做一件事的理由,做不做得到才是。
“沈叙……”她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
“我在。”他也回答着,尽管他也知道,这或许并不必要。
白日的惊慌恐惧,连同方才的怅然忧虑,此刻统统剥下,露出斑驳的静默。
天上月,眼前人。
自己的执念又是什么时候膨胀成热烈的思绪,诞生出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渴望的呢?
他牵过沈卿卿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看着她的指尖,恍惚回到了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双手交叠,她跟着他,点横撇捺,写错了就看着他笑。
那时她的手很小,那时他的手还没有现在这一层厚厚的茧。
那时谁都不知道,这是一场怎样的天命。
是她第一天踏进揽月阁吗?他继续自问着。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但是那一天,一定改变了许多。
于沈叙而言,从前的沈卿卿恰似揽月阁上空的孤光,映于心潭,应付流霜,无声而去。
水月相拥不相逢,其间执着,只他一人知晓遍足够。
当她踏入这与尘封无异的小楼,当明月真正入怀,他惊觉从前的种种绝非来源于这个女孩未解世事的无知,真实的她也是如此宽柔暖煦,至纯至善。
我本映月潭,何故起涟漪?
原是此月非天上,还来池畔揽月人。
她来到这里,与他朝夕相对,用赤忱心魄将他的痛苦与骄傲一并珍藏。
甚至于,如今的她比从前的稚嫩孩童拥有更加成熟的心智,以至于这一份尊重与敬爱,不再是神明怜世之泪,而是凡人真切之情。
“沈叙,”她迷迷糊糊的,嘴里念着,“对不起,你为我做了太多,我一点都还不了。”
他笑了起来,把自己的一缕长发递到她手里,然后用自己的手环住它。
“你已经给我够多了。”他对着一地铅华,轻声说道。
沈叙没有躺下,他那两床新被只是为了将自己与地面隔开,无需沈卿卿的叮嘱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再犯起痛,便再无人照应她了。他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疼痛,却不会不在乎沈卿卿的安危。
何况,眼下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谁也不能预料沈卿卿接下来会怎么样。沈叙总觉得,这在书册中只用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一副惨相的剧毒,必不会只是一道青蓝色痕迹这么简单。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完全有理的。
沈叙把沈卿卿的手握住,趴在榻边睡着。
三更刚过,手心的颤动惊醒了他。
沈卿卿把自己整个缩成了一团,眼神空洞,口中痴缠。
痛如山倾,药石无医。书中的句子此刻在沈叙脑中来回往复。
沈卿卿的病势似乎更重一些。沈叙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着她毫无反应的双瞳,他约略猜到是毒发压榨血液,以致五感尽灭。
实在狠毒。
不出所料的,他的呼喊同样无济于事,沈卿卿只是努力地蜷缩着,寻找着抵御疼痛的姿势。唯一还在传达祈求的,只有她口中时而泄出的一二字。
沈叙原以为她在喊痛,只是一味地安抚她,静了一两秒,才觉似乎不对。他爬上床榻,凑过去细细听来。
她在喊他的名字。
一点点酸楚呛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