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76)
谢璨出声伊始就先天不足,卫国公府劳费许多心血财力才让他得以长大,十三四岁他仍旧八病九痛。
卫国公府寻遍名医,却无法根治他的不足之症,只好寄希望于算命冲喜、阴阳调和之事上。
令人拍手称奇的是,自沈珏入府后,谢璨的身体果然在日渐好转。
但沈珏的病痛就不足挂齿,毕竟她于卫国公而言只是一个冲喜的小娘子,于谢璨来说,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谢澜与柳氏言尽于此,卫国公也不见反对,老太太更是满面忧愁,大有放手不管的意思。
柳氏派人去将婚书取来,婚书一式两份,另一份在沈从礼那里,他掏出婚书奉上。
仆人搬来案牍、取来笔墨,两张边角泛黄的洒金红笺婚书搁在案面,另有一张崭新写就的退婚书。
沈从礼迟迟不敢提笔,只等卫国公先动笔。
紫毫笔饱沾墨汁,就要在退婚书上落笔,突然,屋外传来沙哑急促的呼喊,“不能签!”
谢璨由长随搀扶,走姿怪异地进入主堂。
这下,谢家全府都到齐了。
谢璨要去夺取卫国公的笔,卫国公收手,他便猛然摔跌,桌案上的墨砚翻倒,墨汁溅洒,退婚书染上黑点。
他抓住卫国公暗绣云纹的衣摆,“父亲,我求你了,求你不要退婚。”
卫国公无动于衷,谢璨便去求谢老太太,“祖母,我是你捧在掌心的孙儿啊,你对我那么好,求你别让我和沈珏退婚好不好?”
谢老太太摇首,见不得如明珠一般耀眼,素来骄傲的谢璨低声下气地乞求自己,她拄着木鸠杖让嬷嬷扶自己走。
谢璨别无他法,又去揪住沈从礼的衣襟,“不许签!你不准签……”
沈从礼被他威胁,手抖得笔都拿不稳,觑一眼岿然如山的卫国公与谢世子,为难得五官皱成一团。
谢澜及时将沈从礼从谢璨的手里解救出来,谢璨跌倒在地,挣破结痂的伤口。
卫国公笔走龙蛇,刹那书写下姓名。
沈从礼的眼神在谢璨与谢澜间来来回回,犹豫不决。
谢澜将沈珏安放在老太君之前所坐的圈椅上,食指指节叩了叩退婚书,“写。”
沈从礼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书写下自己的名字。
卫国公嫡次子谢璨,生己亥年辛丑月庚申日。
沈从礼之嫡女沈珏,生癸卯年乙巳月戊午日。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此证。
原先一式两份的婚书被谢澜亲手撕成碎屑。
谢璨仰首,碎纸仿佛漫天玉雪,飘然坠落。
过往的美好都不复存在。
——八岁的可爱小娘子跟在他身后,甜甜地说:“璨表哥,祖母说等我以后长大了会嫁给你。”
——被他蛮力抢走她喜欢吃的水果,小娘子委屈耷拉地说:“西域新来的葡萄和蜜瓜好甜,璨表哥多吃些,身体才会好起来。”
——他捉独角仙偷偷放在她的肩膀上,小娘子被吓得嚎啕大哭。他取下,嘲笑她的胆小,她打着哭嗝儿嘀嘀咕咕,凑近一听才知晓她说的是:“祖母说男孩子爱玩,等璨表哥长大就会对我好了。”
——后来,十二岁的她手里拿着焰火棒,东风夜放花千树,却不及她的明亮双眸,里面倒映着星河万千,在挂满祈愿符的树下,转身对他嫣然一笑,“璨表哥!”
而今昔言如戏言,所有的镜花水月随着被撕毁的婚书,覆水难收。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璨笑中带泪,手掌半捂着狰狞扭曲的面容,如癫似狂。
他倏然指向谢澜,啐道:“谢澜,我什么都争不过你,父亲的关爱、谢家的荣光……你是卫国公府最大的希望,而我呢,我与你一母同胞,却事事都要排在你之后。如今,你连珏儿都要与我争……你争得还不够吗!”
他神情疯癫,咆哮怒吼着发泄,谢澜充耳不闻,从容地抱起沈珏,就要大步离去。
“谢澜!!!”像用尽全力的一拳砸进绵软的云朵,得不到丝毫回应,谢璨疯癫如魔。
“谢璨。”一道柔柔的女声顷刻间按住他的躁动癫狂。
谢璨双目赤红,扬起破碎的笑,锲而不舍地问她:“珏儿,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谢澜停驻,好让沈珏与他做个了断。
以往,沈珏光听到谢璨的名字都心生恐惧,可如今她在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那么安心。
如水洗过的清灵鹿眸抬起,眸光熠熠,宛若一面镜子,里面却没有谢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