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71)
她边说, 边扫视众人,见李犇眸底一滞, 闪过惊讶之色,显然对她能开口一事始料未及。
八成是中了李犇的算计,她今日入口的东西唯有茶, 可不适感在此前就已露出端倪,白芷绞尽脑汁, 思忖缘由。
周遭的嫔妃各个妆容精致,那一张张樱桃小口颜色各异,正私语着白芷是否清白。
电光石火, 白芷想到了什么, 茶水粘连着口脂,也会一同入口。妆容虽是初桃上的, 但芸芝亦经手过胭脂水粉。
好在她为着收敛, 妆容很淡, 只涂了一点点。
思及此, 白芷反纵容起“口齿不利”, 一字一顿道:“臣妾并未夜访流芳阁,也从未见过刘德全,臣妾未做过的事,自然拿不出莫须有的证据。这个内侍的话只是一面之词……是以,这件事上,臣妾的辩解和他的指证,姑且都算不得数。”
她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刘德全在承阳宫失仪一事满宫皆知,那么多双眼睛都可见证,这是不争的事实。”
此言一出,圣上不由得想起刘德全沾满龙遗,破口大骂的荒唐样,又是满腹的无名火,他不愿多提此事,厉声催促道:“尽是废话!刘德全失仪自然是该死!还用你说!”
白芷见不奏效,又提起食盒:“这个物证,臣妾认。臣妾是在圣体违和期间,给厂公送过点心,为的是求厂公准臣妾来侍疾。”
眼下的她自然知道何种面目,何种神情更能触动一个男人,端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强忍着恶心,柔声道:“臣妾无依无靠,唯有得圣上宠爱,才有一席之地。”
她跟在沈煜左右,并非平白混日子,如今操持起媚人的伎俩,已颇为自如。
故作姿态本是矫情至极,偏最合圣上的胃口,他脸上的怒意果然减了三分。
白芷乘胜挤出泪珠,眼睫抿碎了一池星辰,轻轻道:“这反成了臣妾的把柄,若臣妾拿得出真金白银,也不必寒酸地送个食盒。”
圣上一瞬真被迷住了心窍,叹气道:“瞧你,胆子这般小,从前你伶牙俐齿的,今日说话倒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这话终于说到白芷的心坎儿处,她盈盈跪下,哭得毫不狼狈,宛如梨花带雨,半晌才怯生生道:“启禀圣上,臣妾惶恐!今日出门后,臣妾的口舌便愈渐不听使唤,好巧不巧,李秉笔挑在今日发难……焉知不是李秉笔故意害臣妾,好让臣妾有口难言!”
李犇作势便要反驳,她自然不肯给李犇机会,先一步拉住圣上的衣角,哭诉道:“圣上,求您派人再去臣妾宫里查查,是不是有人放了脏东西,蓄意陷害!再求您派太医来,臣妾究竟为何会说不清话,探了脉自然分明!”
她从没有过这般病症,确信是外因所致,加之今日李犇告发、芸芝举止异样,白芷便有了八分的把握,把越来越多的人牵扯进来,水越浑越好。
只是,她不悦地扫了眼沈煜,阉狗怎么还不吭声,嘴角似笑非笑,火烧眉毛了还在看戏。
圣上正头疼双方各执一词,辩不出个所以然,若真能借第三人的手评判,总好过争吵不休。他当真在乎李犇与沈煜谁是真心效忠,谁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折损龙颜。
随即大手一挥:“都准了!寻老练的宫嬷再去搜揽月轩,宣太医来看诊!”
宫人得了吩咐即刻照办,圣上虽爱瞧美人落泪的模样,但疑心并未消散,目光不由转向那对夫妻。他是个帝王,亦是男人,自然会以狭隘的贞洁桎梏嫔妃,他眸光晦暗,厉声问:“这两个人,你如何分辨?”
这两个人当真是她乳母的儿子、儿媳,可从前他们游手好闲,只在缺钱的时候才上门搅扰乳母,断不会为了乳母去寻自己的下落。
况且,乳母知晓她把生机留给了堂妹,此处自是漏洞百出,白芷有心拆穿此事,又不知该如何遮掩那两年的折辱,不觉犯难。
圣上见状,冷哼一声,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说不出来?!李犇同朕说过,验身一事是沈煜办的,你若身有瑕疵,他因何偏为你遮掩?你们是不是真有私情!”
白芷颤栗,虽说她是完璧之身,但若请宫嬷再验,无异于宣告众人,她从未侍寝。
哑口无言之时,沈煜忽而开了口:“启禀圣上,臣也请了人来,与这两位是旧相识,不如让他们见一见。”
说罢,便朝一旁的小内侍递了个眼色,那人捯饬起脚步往院门外去,不多时,带回了一位中年妇人。
她相貌平凡,身着简朴,一副宫嬷扮相,但白芷还是遥遥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乳母?她心弦崩裂,美眸圆睁瞧了许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