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83)
是白芷的字迹。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阴冷之地,他心头的冰霜兀自消融,生出涓涓暖意。他的婼婼当真不听话,只顺从本心。
她没有一走了之,他没有被抛下。
白芷的模样在脑海浮现,他闭上眼,隔空轻抚。从前,她确实只会耍些小手段,而如今,她在城外煽动的风,已经掠进了京都卫。
这般蜕变,沈煜亲眼目睹,有幸奉陪。
京都卫狱外,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车上熏了艾草,装点着黄符与青面獠牙的面具,想来是去庙会做祭祀的巫师。
行人纷纷敬让,近来京都混乱,人力单薄之时,便会祈求神明垂怜。
白芷透过车帘见到此状,无奈叹息,再大的靠山也有崩塌之时,她的希望必须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满福见她心事重重,劝道:“干娘,您别担心了,字条想必干爹已经瞧见了。”
南寻不悦地撇了撇嘴:“娘娘,您这就是厚此薄彼了,您为了吸引国公爷的注意,不让他察觉庙会,怎不想点好主意,偏让我家爷演苦肉计。花蕊上抹的毒再有分寸,也是伤身子的啊!”
满福抬手捂住南寻的嘴:“别嚷!你是怕街上的人听不见?!东西我们只管送,做与不做还得自家爷自己掂量,他既做了,便是他自己认头的,你怨我干娘做什么!”
车上吵的不可开交,拌嘴倒是久违了,有几分像从前。白芷默默瞧着,不由得勾起几分笑意。
只是这偷来的闲适很快消散,刘桂儿停下马车,低声道:“拜月庙到了,几位请下车吧。”
第89章
今日是阴历十五, 每逢满月之日,拜月庙都会办一场法会,祈求月神保佑。
入庙的信众皆以月白色面具掩面, 白芷透过车帘瞧了片刻, 当真辨别不出哪个是西北边军的细作。
人流如潮, 涌入庙门。白芷命刘桂儿在外接应, 带了满福、南寻一同入内。
香火气味扑面而来,庙中央雕立着月神像,供着鲜花瓜果,撞钟声回响了三下, 散在四周的信众纷纷聚拢在月神像前,双手合十, 双膝跪地。
白芷三人只得效仿,跪在了最后一排。
这时,便看见白衣主教从藏经楼行至神像下, 身后随行四位护法弟子。白衣主教手持法器,每背诵一句经文, 便敲击一次法器。
他声如闷雷,撼动人心,信众自觉跟着背诵, 一时声响震天, 颇有气势。白芷暗中观察着每一个人,除她之外, 旁人都无比虔诚, 无半点异样。
茫茫信徒中寻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何其困难, 转念一想, 既然对方约在此处见面, 必定有法子认出她。
白芷强迫自己镇定,开始默数敲击声,直至响了三千六百五十二次,白衣主教才道:“今日诵经已毕,庙中照例给大家准备了签纸,可将心愿写在其上,放进月神像前供奉。”
说罢,四个护法弟子遍逐排分发签纸,白芷跪的双膝酸痛,强撑虔诚。半晌,护法弟子才越过人山人海,把签纸发到她手里,只是她明显觉得有一个纸团被遮在了签纸之下。
行至无人处,白芷才敢展开细瞧,上面只写了三个字——净心阁。
满福恍然大悟,道:“原来细作不在信众中,而是庙内的师父。这净心阁是有困惑的信众与师父单独会面的小室,因人多,每个信众在室内最多待一炷香,待月上升起,便要进行祭祀典礼。”
说话间,净心阁外已排起了长队,白芷顾不得多想,只得赶紧过去。又苦站了个把时辰,才终于进到小室中,陈设极简,只有一张案台,两把椅子。日光被厚重的窗幔遮蔽,只透过丝丝缕缕的光亮。
眼前忽的昏暗,白芷只好摘下面具好看清些,不料,那人已开口道:“多谢娘娘肯赏脸前来。”
白芷定睛细看,看穿着打扮,此人正是方才塞给自己签纸的那位,年岁看着三十出头,脸生得白净,手却如刘桂儿一般粗糙。
他点燃线香,给暗室填了一星亮光。
“娘娘勿怪,眼下局势不明,我才安排地谨慎了些。”那人继续道,“既然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就直言了,我家将军是西北军统帅,想知道司礼监掌印太监究竟与镇国公是何关系?”
白芷怔了怔,这也有些太过直接了,可对方捏着遗孤们的命,又知晓她同沈煜关系匪浅,确实足以居高临下。
线香的火光忽明忽暗,灰烬散落,像尘埃蒙心,白芷藏起忐忑,冷静回应道:“我听说西北军有不少李家故旧,可圣上还得西北军镇守边疆,想来都过了这么多年,不会殃及你们。至于司礼监,更是同西北军无甚交集,我实在不懂,您打听沈煜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