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82)
楼染这才肯让他们摆进屋,眼底的狡黠闪过即逝,事先查过便好,若出了纰漏,他们一个个都别想跑。
日头西斜,模糊了草木村舍的影子,白芷倚坐门前,眼巴巴望着来路。
满福与南寻怕出差错,一个亲自去三春楼打点,另一个前去尾随采买的府兵。南寻已回来了大半日,满福却迟迟未归,白芷自然担忧。
煎熬中,终于瞧见两个身影自远处直奔而来,白芷慌忙起身,众人亦亮出兵刃,把祖宗夫人团团护住。
只听得跑在前头的身影,挥着手臂,高声喊道:“别紧张,是刘桂儿!”
侍卫们闻言,面上的凝滞一瞬消散,雀跃相迎,像困顿中忽见天日。
“娘娘,他就是老祖宗在西北的暗桩,扮作丝绸商人,往来西北和京都!”
“丝绸商队都是跟随老祖宗时日最久的兄弟,有他们在!咱们就有帮手了!”
乐极最易生悲,待人走近了,众人的笑意悉数凝滞,刘桂儿身上添了好些伤,只简单包扎过,眼下面色如土,憔悴极了。
白芷忽想到沈煜一惯面色冷淡,许是经历了数不清的悲喜。她让香菱给两人盛了汤饭,又派人去请叶大夫来医治。
满福终于道明是因何耽误了时辰:“三春楼的兄弟会定期去城外花田庄子进货,遇到了一路潜逃回来的刘桂儿。靖国公为了寻人证,命人去西北搜捕将士遗孤,商队的兄弟们带着孩子们逃命,被追杀了好些时日……”
刘桂儿已恢复了些力气,打断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娘娘,幸得西北边军相救,孩子们才没被抓去……靖国公大闹司礼监一事已人尽皆知,西北边军中亦有不少人同李家军有旧,因此愿意保下孩子们。他们不与靖国公为伍,听闻老祖宗是李家余党,想同您面商要事。”
要事八成是为了沈煜的身世,白芷问道:“孩子们和商队现在何处?”
刘桂儿道:“在军营养伤。”
白芷又问:“他们原话如何说的?”
刘桂儿道:“带话给容妃娘娘,三日后城北庙会一见。”
西北边军,向来是本朝的虎狼之师,驻守边疆的悍将强兵,白芷从未听沈煜提及过与西北边军有何交情,眼下又是乱世,若他们是顾念旧情还好,就怕有人拿孩子们的命做要挟,逼她联手。
这些人点明要见他,必是亦有耳报神埋在京都,知晓她与沈煜的关系,若他们把此事告知圣上,她必死无疑,世上再无人能救沈煜。
是危险亦是机会,她必须直面。
万千思绪悉数斩落,白芷凝眸应道:“那便见。”
*
靖国公府这几日一派平和。
小公爷闷头侍弄花草,再没嚷过出门,见到国公爷态度亦有缓和,可见养花养性,府兵们替他采买更是殷勤,只盼着小公爷早日被放出来,免去这磨人的差事。
今日,府兵头子入内用罢早膳,才合上门,就听得碗碟落地的破碎声,忙转身查看。但见楼染唇色惨白,两手按着腹部,倒地不起。
“疼,疼……”□□从唇齿间挤出,绞痛一阵强过一阵,楼染皱眉,挣扎道,“有人下毒……”
“快!请大夫!”
“快去禀告国公爷!”
“封锁暖阁,不许放走一个人!”
暖阁乱作一团,脚步声错乱交叠,震颤不止,搅乱了满池湖水。
此事非同小可,正要离府去牢狱的楼淮安闻讯赶来,楼染虚弱地张了张嘴,轻声问:“是谁害我?”
楼淮安一边安抚儿子,一边递去眼刀:“你们若有隐瞒,最好现在就吐干净!进了牢狱,退层皮再说,可就得不偿失了!”
府兵们吓得发颤,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国公爷明鉴,小的们尽心尽力,凡是进这屋的东西都经严查,属实冤枉。”
府兵跟随他许久,难道是楼染的苦肉计,楼淮安狐疑凝眸,楼染已痛得几乎晕厥,豆大的冷汗浸透了枕巾,嘴里痛苦地唤着“阿娘,阿娘……”
声音虽轻,却狠狠刺痛了耳膜,他无颜面对发妻,又一度父子疏离。在朝堂浸淫了太久,连亲生骨肉都疑心。
楼淮安眉峰一凛,沉声道:“这府上的人到底干不干净!给我彻查到底!”
才安生了几日的靖国公府闹得不可开交,盘查拷问成了家常便饭,ʟᴇxɪ终日人心惶惶。偌大的宅邸,怎会没有细作,拔出萝卜带出泥,祸水甚至引向京都卫。
沈煜人在狱中,亦察觉出微妙变化,京都卫的内查再隐秘,也会透出风,疑心像苔藓,在人心阴暗处滋生。
比起沈煜的口供,如何自证清白成了京都卫的头等大事,再细微的懈怠也会让人有可乘之机,牢饭中沈煜吃出一张字条——保重自身,万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