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467)
说来那日顾扶风因何而受困,众人皆心知肚明。
云九娘此时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忍不住骂道,“还见什么见,你让她走!她把十一害成这样,还有脸来......”
不等她说完,须染立刻抬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云九娘看着他的眼神,这才压住心头的火,吸了两口气,转头去看卿如许,“卿卿,你决定!”
卿如许也抬手握了握云九娘的手,想了想,转头跟阿争交代道,“既是来看扶风的,你便去问问他自己的意思吧。”
阿争进了顾扶风的屋子,又很快走了出来,绷着张脸,不大高兴地朝门口走去。
须染挑了挑雪白的眉,伸手就去拉云九娘回屋。
云九娘不高兴地道,“四哥你别拽我,我也想看看这个叶烬衣是抱着什么心来看十一的!”
须染便又看看卿如许,同云九娘使眼色,“这儿有卿卿就够了。”
云九娘张了张唇,又叹了口气,只好同须染转身走了。
卿如许的手在袖中笼紧,暗自挺直了脊背,直直地望向正门。
院门打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从走了进来,在看到廊下台阶上站着的女子,那道身影也是一顿。过会儿,她才又轻摇香步,朝院中走来。
卿如许便静静地望着叶烬衣走到自己面前,叶烬衣摘下风帽,露出粉润美丽的面庞。人站在院中,仿佛一朵绽放的寒梅。
她确实生得极美。
卿如许看着她,不发一语。
叶烬衣眼波流转,并不掩饰自己对卿如许上上下下的打量,开口道,“原来......你是这样的。”
卿如许也并不去揣测她言下之意,只看着她脖颈上那一道红桑般的胎记,沉默了片刻。
半晌,她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长廊旁边,道,“他伤得有些重,没法下床。屋子在那边,你去吧。”
叶烬衣看着她,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突然轻笑了一声,问道,“你敢让我见他?”
什么叫你敢让我去见他?
卿如许望向叶烬衣的目光十分平静,淡淡勾唇,“有什么不敢呢?”
叶烬衣顿了顿,才又垂下眼眸,转身朝顾扶风的房间走去。
卿如许眼看得房门掩上,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可没多久,她就又走了出来,两眼瞪向那间房,脸色不大好看。
——到底有点沉不住气啊。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们俩在聊什么!
要不是听人墙角实在太没品,她真的很想撇下面子上去听上一听。
方才见到叶烬衣时她思绪万千,想起了釉芜,想起了银鞍,也想起了宁帝。虽然之前见过画册,可没想到叶烬衣本人比画上的样貌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转过身,看向房里的那面铜镜。镜子正对着屋门,倒影出绯红的身影。
她看了看,就又走回去,对着铜镜照了照,然后叹了口气,把镜子翻扣在桌上,又坐到窗户边等着。
顾扶风坐在床边,换了一身干净的墨色黑袍,隔着衣衫,并看不出具体伤情。叶烬衣打量了半晌,也只能从瘦削的脸和苍白的肤色,洞见他的虚弱。
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原本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此刻却突然一片空白。
她有些害怕。
因为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了男人身上那种不同以往的气息。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了。
后来还是顾扶风先开了口。
“渊儿还好么?”
叶烬衣听他还在问渊儿,忙牵起一份笑容,道,“渊儿很好,只是他常常问我,你要什么时候回来......”
顾扶风抬起眼来,看向叶烬衣。
“烬衣。”
他只是唤她的名字。
可其中意味十分明显。
叶烬衣美丽的眼眸中顿时盈满了眼泪,她道,“.......扶风哥哥,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是、可是你明白我的,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我只是.......”她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顾扶风道,“我没有怪你。烬衣,你真的该远离我,重新开始你自己的生活。”
叶烬衣听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强硬。
她定定地望着她,“你......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
她不敢问出口。
从她那日在夜阙楼上看到他浑身浴血的时候,她就知道,她错了。
可是伤害已经造成,她险些害他丢了性命,以整个拂晓做陪葬,她又怎能奢望再得到他的原谅呢?
她缓缓地垂下眼眸,整个人仿佛要失去最后的希望,无比颓丧。
屋中寂静一片。
年少时孤独而漫长的倾慕,成年后痛苦而不堪的经历,这世间的风浪总是无情地冲袭着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被冲打得根本无力还手。于是,她便将他当做唯一的依靠和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