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430)
顾扶风听她言语咄咄,冷冽讥刺,仿佛他不是同她并肩携手走过这七年的同伴,而是她的敌人。
他看向她,神情中有明显的受伤之色,“.......你非要这么说话么?”
卿如许看着他,觉得眼中刺痛,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便垂下眼睫,侧过脑袋,立刻没了方才的气焰。
顾扶风注视着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真切的不解,“卿卿,我好像.......突然有些不太明白你。”
他说,他不太明白她。
相识七载,曾经他们是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心绪的明白,可如今,怎么就突然不能明白了呢?
卿如许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伤悲。
从打开那本记载着秘密的册子的那一刻,就像无意中点燃了焚毁一切的导火索。她的整个世界都失衡了。
一种庞大的毁灭感,以一种缓慢而磨人的速度,不断地在朝她靠近。
像亲眼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变质,可她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这种凌迟一般的痛苦,将她心底最阴暗的那一面也激发出来。一种放任一切、让其毁灭的心态,在不断地引导着她的行为。
于是,她的话音不再动听悦耳,只表现出了一种毁灭,一种叛逆。
“……你当然不明白我。你也说过,人连明白自己都很难做到,又何谈明白别人。”
“可我一直以为,我们对彼此的情感与信任,能够成为所有‘不了解’与所有‘不明白’的解法……”
心里似生出了一条毒蛇,不仅要吞噬自己,也要吞噬别人。
卿如许道,“……也许你的以为,本身就是一种误解。”
顾扶风闻言,觉得心头一顿震颤。他怔怔地望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这个人是那样冷漠,任他如何努力去够,也无法触及到她的心。
“……你觉得,这只是误解?”
她用了好重的词。
似要将他们的一切过往都尽数推翻。
“你觉得,这只是误解么?”他又重复了一遍,似是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字眼。
卿如许没有回头看他。
“.......难道不是么?其实,我也同样觉得自己不能明白你。我也曾以为七年的时间,七年的感情,是可以被信赖的。可是......大厦倾颓的那一瞬,无论是七年,还是一年,都一样的无法抵挡......”
卿如许抿了抿唇,声音又低了几分。
“.......凡夫迷实之心,谬执不真,名之为妄。事生妄,妄生想,想生念,妄想自缠,如蚕作茧.......你既通佛法,又怎会不知人心都有贪念,都有执着,也都有.......误解?”
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处沼泽中,心在一点一点地下沉。
变成泥土,变成瓦砾。
“其实……其实这些年,我常常因自己的妄念而痛苦……顾扶风,你知道么?”
顾扶风似隔着一层不可见物的云雾望向她。
“什么样的妄念?”
卿如许缓缓地闭上了眼,神情痛楚不堪。
“……我有时候在想,你不该对我这么好。也许这样……就不会痛了。”
这话落在顾扶风耳中,他只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他苦笑了一下。
“我对你的好,就只让你感受到……压力和痛苦么?”
卿如许睁开眼睛,缓缓地看向他。
他们面对面,试图能望到对方的心。可却像是隔着层层叠叠的云海山关。任谁也无法再将距离拉近一步。
半晌,她垂下眸子,哑然苦笑,轻轻摇着头,。
“扶风,我好像醉了许久,而今,我也只是清醒了。”
她顿了顿。
“而你……你从来没有醉过。所以,你不会懂。”
她说罢,似是疲惫极了,缓缓地转过身去。
夜色中,顾扶风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屋门之后,他缓缓地扶着廊柱,弯腰坐了下来。
他宽阔的肩膀也似有些不堪其重,向下沉了沉。
孤独的背影,犹如一座无人在意的青山。
第二百七十章 咄咄直言悖君意
军饷失窃一事是连夜递到宁帝面前的,天还没亮时就有宫人来请。
卿如许站在龙元殿外等了许久,见得兵部、刑部、大理寺的人依次进殿,紧接着便是承瑛和承奕到了。人们来来往往,殿中似乎“热闹”得紧。
待过了午膳时间,众人皆已离去,才轮到卿如许进殿。
龙元殿中气压低迷,卿如许便乖乖跪坐着,宁帝不开口,她也不敢起身。
半晌,才听得宁帝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卿如许垂着眼眸,道,“知道。”
“你知道还敢这么做!”
宁帝指着她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