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26)
卿如许道,“所以他后悔得很。若是他能早来长安,或许就可以免去半生羁旅,以及留住妹妹的性命了。”
宁帝转过头,看向卿如许,因着眯眼,老迈的面容上,沟壑显得愈加深邃。
“丫头,你讲这个故事给朕,到底是想说什么?”
卿如许并不惧怕,抬眼直视宁帝,反问道,“......陛下觉得呢?”
长安城鼎盛繁华,闾阎扑地,大气包容,也给了有志之士一方乐土。
可长安的鼎盛,却不意味着大宁的鼎盛。民间才子的悔意与恨意,由此而生。
半晌,宁帝缓缓地摇了摇头,伸手指着卿如许,无奈道,“你这丫头,真是狂妄胆大!竟敢故意编故事来敲打你的陛下!”
卿如许却眨眨眼睛,一副全然无辜的模样,“陛下误会了,微臣怎么敢?方才臣所言,可是半句虚言都没有的。”
宁帝佯瞪她一眼,“那你说说,这才子姓甚名谁?你明天就把人给朕拉来瞧瞧!”
卿如许闻言,却无惊慌,反倒眼睛一亮,高兴道,“那可太好了,他等着见陛下都等得眉毛要白了!”
宁帝也是一愕,“当真有此人?”
卿如许规规矩矩地朝宁帝伏地行了个礼,“禀陛下,当然是真。此人名叫寻识墨,他的奇事长安城的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此人如今就住在广云楼,陛下可随时传唤。”
宁帝见她对答如流,更是无奈,“朕可真是着了你这泼皮丫头的道儿了!原来一直打得就是荐才子的算盘,只等着朕开口不是?”
卿如许这才脸上笑嘻嘻,并不否认,朝宁帝卖乖道,“臣知陛下爱才,臣也是感怀寻才子的经历,不想我大宁枉失了人才,这算盘打得再响,也半点不是为自己,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宁不是?”
“说着说着,倒又成了你的功劳了。”
宁帝说着,又瞪她一眼。
卿如许继续溜须拍马,“还是因为陛下仁慈恩德,不然臣又怎么敢有胆子,在殿前随意妄言呢?”
宁帝看着她,感慨道,“你啊。”
说罢,却又突然怔忡起来,目光似透过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你啊,说起来,同朕的公主也是相仿年纪……若还在朕身边,也不知可有你这般伶俐……”
公主?
卿如许想了想,想起宁帝唯一的女儿,朝凤公主。
宁帝对这个女儿,从小视若珍宝,然而十四岁时却将她嫁与戎狄和亲。朝凤年少任性,心中不愿,闹了许多日,最终难敌圣意。在她远嫁的一年后,因病香消玉殒的消息便传回了长安。问及是否要将公主的骨灰送回大宁,宁帝却摆了摆手,只说了一句,“既是戎狄王妃,又岂有迁回之理?”于是至今,朝凤的墓碑都屹立在边境的疆土上,遥望大宁。
卿如许只觉得,宁帝的言辞间似有追忆,却分不清是否是愧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但宁帝却又摇了摇头,朝她道,“看你今日为朕缓解头疾之事,朕今日便准你早些回去歇息。”
卿如许立即起身谢恩,“谢陛下,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她俯身意欲退下,却又听宁帝出声,语气温和,仿佛一位仁慈关爱的长者。
“天气转凉了,朕看你衣着单薄,回去记得添衣。”
卿如许脚下略略一顿,却不敢抬头,只缓缓地退出大殿。
第十三章 初遭敌袭夜长安
已近亥时,长安街头夜阑人静,灯火寥寥。
阿争驾着马车拐进东九街。两侧高树林立,遮天蔽日。灯笼摇摇晃晃,于暗夜中散发微弱的光。
风过,树荫中响起不易察觉的细碎声响。
阿争竖耳静听,面容陡然冷冽!
马车赫然勒止,马声嘶鸣,阿争转头朝车中大声喝道:“姑娘小心!”
话音刚落,一只羽箭便如闪电般破空而来,擦过骏马高扬的前蹄,隐入黑暗!
卿如许费力地扶住摇晃的车身,清冷的眸子闪着警惕的光!
“阿争你也小心!”
紧接着,又有几支羽箭嗖嗖地射在车身上!许是连环弩,力道极大,响起木头迸裂的声音。
不待第二波羽箭再来,阿争已一个纵身跃上车顶。
以长刀作挡,原地旋身,凌厉的真气注入长刀,于在空中划出圆弧,瞬间击落一圈飞箭!
这一番交手,已能大致判断敌人的数量和位置。
“姑娘,约六七人!都藏在树上!”
卿如许一把拉下窗栓,喝道,“走!”
阿争一个翻身跳回车辕,拉起缰绳,挥鞭策马!
两侧的树荫中有黑影来回穿梭,阵阵箭矢一路追击,发出哚哚、哚哚的声响!
待得又躲过一波流箭,几道黑影突然从树上飞身而下,寒芒乍现,齐齐冲向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