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52)
可眼下看,这门亲事,定然是不能结了。若有这么一个如此不明事理、尽会撒泼耍赖,又惯会恃恩自重的婆母,她谢郁文纵然带着天下一等一的财富,也定不会安生的,只会叫王大娘对她愈发刁难。
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应酬这位王大娘子,便不是家事,而是公事了。谢郁文一时想通了,再没了多余的情绪,好听话张口就来。
“王大娘子,旁人不知内情,听风就是雨的,您切莫当真。当然,郁文也有不是,都怪郁文往日里不小心,心思都在家中的生意上,旁的事情上没留神儿,竟然为着这等事,惹得王大娘子不快,郁文在这里给王大娘子赔罪了。您放心,从今日起,郁文一定谨言慎行,大娘子,您就原谅郁文这一遭吧。”
这话说得也漂亮,谢忱心中一喜,两人到底好声好气地将王大娘子给哄走了。
王大娘子走后,谢忱又留谢郁文说话,细细问了薛郎君之事。
那日谢郁文得了陆寓微的允诺,便将此事撂开了手去,一时忘了着人与谢忱通个气,此时方一五一十说了。
谢忱这才知晓,机缘巧合下,自家女儿竟识得了陆寓微,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朝局汹涌,而谢家眼下又地位尴尬,私心说来,他自然是不愿意女儿与陆寓微这等身处政局漩涡中心的朝臣,有过多牵扯的。
不过也好在请托的是他。凭他的身份,薛郎君的性命,应当是无碍的了。
至于旁的事……谢忱爱怜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葭葭,你十八了,你娘在你这个年纪,都与你爹我成婚两年了,有些事,你自己上心。那个薛郎君……你不要有负担,只要你想好了,和爹爹说一声,别一味自己筹谋,若要当恶人,还是让爹爹来当。他是薛公的血脉,我们谢家无论如何,都会供养他与王氏一辈子,别太伤了颜面,其余的,你自己决定,爹爹都支持你。”
谢忱说得隐晦,可谢郁文都懂,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
又说了好些话,眼看天色晚了,谢郁文便要回城中去。临走了,谢忱又问了一句,“葭葭,你是哪一天去见的陆寓微?”
谢郁文想了想,“有三四日了吧。南京府往返八百里,算算传信的时日,应当这两日便会有消息了。爹爹别着急,等有了消息,我立刻来知会您一声。”
确实有消息了。陆寓微那日在京兆尹府盘桓至拂晓,事毕后即刻赶回,快马加鞭回到余杭时,才不过午时。
回到余杭,陆寓微又忙了两天圣驾巡幸事宜。才准备寻谢小娘子叙叙话,却没想到,先等来的是梁王。
梁王大摇大摆地走进他府上,劈头盖脸地朝他丢来一颗雷。
“陆公,我想聘谢忱家的小娘子为王妃,你替我想想法子。”
......
他连夜四百里奔袭,回家一看,竟叫人撬了墙角。
第26章
陆寓微眼皮一跳,将手中的笔撂下,缓缓朝椅背上靠下去,气势逼人如巍峨的山。
山开口了,声音低沉也似深谷幽幽回响,“殿下说什么?”
两道视线朝他投来,说不出的压迫感,直叫梁王浑身一激灵,方才进门时急冲冲的兴头立时矮了一半,“我说,我,我我想娶王妃了,是天下最有名的商贾谢忱府上的小娘子……可她定了亲了,还请陆公替我筹谋一番,再去官家跟前儿探探口风。”
这真是奇了。陆寓微不由眯起眼,半晌没有说话。
他算是瞧着这位梁王长大的,当年他到军中时,梁王才十一二岁。梁王是先帝与元妻李后次子,寻常人家,父母或许偏疼幼子更多,可周家是要争天下的,儿郎们须担得起千钧重担。而今的官家长他两岁,资质又佳,先帝着急将这个长子培养成材,以当大任,成倍的心血浇灌上去,难免就少了心力,来看顾后头小的。
所以这个梁王,虽长在军中,却算是叫先帝放养长大的,十一二岁上,仍屁事不懂,等陆寓微擢升至先帝亲军中,他的事迹渐渐被人传得神乎其神,连万事不理的梁王都听了一耳朵。小小少年,正是豪气万丈,最需要英雄楷模的时候,陆寓微横空出现,正好填上了这个缺儿。
梁王对陆寓微的敬仰之情滔天,可陆寓微却不怎么耐烦理会他,不过碍着先帝的面子,对他稍加辞色而已。有一回他领了军令,率八百轻骑夜袭敌营,梁王不知哪来的鲁莽勇气,竟乔装改扮,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他的队伍,打算有样学样,少年热血一番,可结果呢,真到了战场上,敌营里短兵相接,啥也不会的梁王立刻吓傻了,两下里见了血,动也不敢动,只会扯着嗓子胡乱哭嚎。
还是陆寓微碰巧赶到,将他从血泊里捞出来,才要将他扔回去军法处置,细看之下,却发现是主公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