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51)
梁王的心,真是越陷越深了。他叹了口气,无限缱绻,“小娘子真是有趣,诗文上学得不赖,又心思敏捷懂算数,又精通做买卖,连玩乐之事都了如指掌,真真是……”
真真是个妙人,梁王在心中默念。
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事,聊起天来自然是愉悦的,谢郁文也不自觉舒展开了眉目,笑眼弯弯看着他,“只有精通玩乐,懂其中最精妙之处,才能拿捏准买卖的关键,说服别人来买你的账——买卖做得好的,必是精通玩乐之人,王爷可别说我不务正业。”
梁王看着她的笑脸,总觉得着和此前又有不同,是触手可及的,真切的快乐。
天气真好,只盼着这一刻,可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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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谢郁文回了趟鸣春山,因谢忱命人传话来,说要见她。
她依言去了,进了“一蓑烟雨”正堂,却发现等着她的,除了谢忱,还有薛昌龄的母亲王大娘子。
那日在宜园,王大娘子哭着喊着,求她搭救她家薛郎君的情形,仍历历在目,这位王大娘子掰扯是非的本事,很让她叹为观止,也十分令人头疼。
当下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知这位王大娘子,今日上鸣春山上来,又要闹上哪一出。
谢郁文恭恭敬敬问了安,决定先发制人,便朝王大娘子温言笑道:“王大娘子,几日不见,您的气色倒好些了——您放心,薛家郎君的事,我与爹爹仔细商量过,眼下已经托请了可靠的人去探听消息。”
又朝王大娘子安抚地笑了笑,“只是此事繁杂,不知道爹爹是否说与大娘子听了,署理此案的竟不是余杭府,而是南京府。请大娘子再稍待几日,切莫心急,到时候定然会给大娘子一个答复。”
她和颜悦色地说了一通话,话里话外的,都是谢家上上下下正为她那不成器的宝贝儿子奔走的意思。
王大娘子原本冷着的一张脸,也不好意思再冷着了,勉强勾了勾嘴角,只得说道:“有劳郎主与小娘子了。”
谢郁文又乖觉道:“王大娘子言重了,薛郎君的先父有恩于我们谢家,薛家的事,便是我们谢家的事,王大娘子放心就是。”
思及亡夫,王大娘子又有了几分底气,是啊,谢家如今鼎盛,可都是她早逝的夫君用命换来的,这些不都是应当应分的么?她合该挺直了腰杆子说话才是。
这样想着,眉眼一耷拉,立时就要垂下泪来的样子,开口哭丧起来,“我可怜的昌龄啊……叫人冤枉去,遭了好大的罪,眼下还困在囹圄里,生死未卜,却就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看笑话了……我可怜的儿……”一边拿着帕子抹泪,一边觑着她,只差没指在她面上骂了。
谢郁文叫她说得莫名其妙。这是怎么说的?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就来指摘是她漏出去的消息吗?
谢忱“咳”了一声,安抚地朝她递了个眼色,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王大娘子方才与我说,这几人你在街上几度与男子同游,叫人瞧见了,便来说与她听。你是个好孩子,王大娘子自然是不信那些的,只是眼下,薛郎君出了事,就叫人传出了这样的话,难免有些不好看。”
谢忱贴心地为女儿铺好台阶,“我刚才也与王大娘子说了,你而今掌着谢家半个家了,事情忙,日日要在外头露面,商场上少不得要与人打交道,叫人看见了,有些误会,也是在所难免的。”
谢郁文听了这话,几乎要叫王大娘子气笑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为了她家郎君之事,她日夜奔走,四处欠下人情,绞尽脑汁想法子为她去京兆府尹里捞人,结果她倒好,本也不求她一句谢,可她竟上她爹爹跟前儿,来告这没影儿的状?
哪里来的白眼狼!
谢郁文快气死了,扭过头去,不发一言,只怕此时张口,就要对王大娘子出言不逊了,届时伤心的,还是爹爹。
谢忱见她不说话,知道她是气得狠了,心中也十分心疼。可这王大娘子毕竟是薛恩公遗孀,这门亲事,虽然他心中也有颇多想头,可眼下仍是作数的,面上不好闹得太难看。
而今王大娘子来闹,实则也闹不出什么名头,不过是想让谢家、想让她服个软罢了。早先女儿还没来时,他也已然说了颇多好话了,可王大娘子想要的,还是女儿的态度,毕竟往后,要和自家儿子结亲过日子的,是她谢郁文。
谢忱无奈,解铃还须系铃人,示意女儿说句话,“王大娘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是你亲口说的,她定会相信。”
谢郁文慢慢地倒也平静了。这门亲事,原本她也无可无不可的,她虽不喜欢那薛郎君,可薛家势单力薄,薛郎君瞧着也不像难缠的人,未来也只有继续依靠她谢家的份儿,往后她若要承袭家业,掌谢氏的家,想来他薛家也不好说什么,总归不是最坏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