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210)

作者:绿皮卡丘

“臣全族早没了,”陆寓微不以为意地摇头,“前朝末帝昏庸,臣的祖父直言进谏,可忠言逆耳,触怒天子逆鳞,一怒之下便下旨诛灭陆氏三族。”停了停,又眯起眼来逼视他,“怎么,官家要学前朝昏聩末帝,做亡国之君么?”

官家冷笑连连,“亡国之君?陆寓微,你要亲手毁了周家基业,断送先帝的江山么?行啊,好得很,先帝视你如亲子,你自己看看,你今日的举动,对得起先帝、对得起我周家列祖列宗么?”

陆寓微却点下了头,“既官家反复提及先帝,那臣便说回适才的话——先帝若看见官家如今的模样,定然会失望至极。您扪心自问,此时此刻,您有颜面对先帝吗?不说别的,只说东海国之事,昔年先帝率兵攻到建州城下,转头却接受龙堃称臣的和议,东南千余里疆土到手边了又放下,并非不能,实乃不为,因为相比幅员缺憾,官家更不愿见到民生凋零。”

“可官家您是怎么做的?先帝腊月里崩逝,尚未等到十几天后新历改元,您就迫不及待向东海国亮出爪牙,二十七日国丧未满,即举国兴徭役,您叫先帝作何感想?那年极寒,江南路百年不遇的大雪直下到转年三月,大雪几近封山,您却不愿宽限赴期,冰天雪地间行路,死了多少人,您心中有数么?”

陆寓微哂笑,嘲讽之意溢于言表,“官家合该庆幸那些队伍中没有陈胜吴广,不然国朝江山便要与先帝同寿了。”

那时候的事,官家其实很不愿回想,这两年偶沉下心来回首,也承认或许当时是急进了些。可他有苦衷,先帝建国不足两年而崩,他的太子之位稳固,袭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年岁才愈弱冠的天子,面对那些自恃功高、鼎力从龙的旧臣,手段若不强硬些,哪可能镇得住?若许开国皇帝十几二十年的文治武功,后继者自能安稳做守成仁君,难道他不乐意?

还不是不得已而为之!

官家寒声道:“朕见你寻常事事漠不关心,只以为你是个一心领兵的孤介臣子,原来底下还有这份心——还是省省吧!陆寓微,你一武将,先帝抬举你,允你上馆阁听政,你还真将自己当宰辅、置喙起生民之计了?”

官家怒目圆睁,“先帝一向夸你是难得将才,可连兵家事,朕见你也并不如何晓畅。先帝驾崩,东海国虎视眈眈,趁敌国丧之时兴兵,历来是兵家惯用伎俩,朕不紧锣密鼓筹措防备,难不成坐以待毙,大敞边境等龙堃来犯?”说到此,复而不屑摇头,冷嘲之意并不比陆寓微少,“罢了,而今你满脑子儿女情长,心智不足,这些事,朕也犯不着同你解释,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好一句自有后人评说,”陆寓微勉强扯唇淡笑,“官家若愿一叶障目,臣也无话可说......眼前是非曲直尽不论,只思虑千秋万代以后事,官家果然高瞻远,犹如高屋之建瓴水,臣心悦诚服。”

嘴上心悦诚服的,手上的剑依旧分毫不错,讽刺如斯,官家终于烦透了,不再耐烦同他兜搭,冷哼道:“你今日口才真不错,还是那句话,朕小瞧了你,位居三司副督使,是埋没了你的大才——不过可惜,也没有机会了。朕千秋功过如何且不论,但陆卿你,今日行刺谋逆的罪行是坐实了,一句乱臣贼子绝跑不掉。朕会叫翰林好好写一封罪状,天下传颂,也不妄你这一番孽臣壮举。”

话说到这儿,已然是图穷匕首见,可陆寓微依旧不紧不慢,握剑的手都不抖一下,“好叫官家知晓,您带进城的八个禁卫并罗内人,适才尽数伏诛,至于一路暗中策应您的百余兖州营兵马,不太巧,回营的路上遭遇山匪,山匪人数众多,他们力不能及,夜半尸横山野,实在不幸。既如此,官家您细想,而今这世上知道您微服出巡来到遂安的......”

陆寓微似十分惋惜,憾然摇头,“不包括官家您自己,只余下臣与小娘子二人。臣不知道您在鸣春山上是如何安排、如何瞒过随扈臣工的,但再周密的计划,想来也捱不过太久。等不日臣僚们发现官家失踪,循着踪迹一番搜寻,最后锁定城外山匪与兖州营兵马的一场混战,并在其中搜检出官家尸首......”

陆寓微语气平静,视线却冰冷,落在官家身上,又似穿透了他,“当然,臣也不愿这样的事发生。臣与官家远无深仇,近无重怨,看在先帝的份上,也不愿官家落得如斯下场,不过是近日一些误会罢了,一时没说清楚,竟越积越深,臣向来直接,所以更愿说开了,与官家谈一谈条件。”

剑都架在人脖子上了,还说什么无仇无怨,实际也是客套话,给官家个台阶下。可官家自负,受辱如此,哪可能乖乖顺着陆寓微铺好的路走,明晃晃的威胁迫在眉睫,他却也不慌,“你真敢杀了朕?得了吧,朕还不知道你,阵仗是唬人,可弑君你下不了手。别费劲了,朕不吃你这套,天下没人配与天子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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