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172)
她哪是在乎这个啊,可也不敢问明白了,索性顺势就着他给她的设定演下去。当即撇开嘴角,气鼓鼓嘟囔,“外头买得到什么好的,”嗔怨似的眼波又悠悠朝官家一横,“到底要几日嘛,也好让民女有个准备......”
她几曾对官家露过这等生动神色?官家顿时看得呆怔,实话倏忽就溜出了口,“至多二十日可至建州.....”
谢郁文“噢”丽嘉了声,悻悻应道:“那勉强还能对付吧......”心中却在飞快盘算,二十日,陆大人一路护送龙茂之回建州,龙茂之那个人,很有些贵公子的做派,说走快了不舒适,硬是要了宽敞载重大的牛车,是以没法行快,七百余里的路,生生得行上二十日。
正好与官家的打算对上。
官家落后陆大人大半天启程,可凭他们的速度,至多明日便能跟上陆大人的队伍。所以官家是打算缀在后头一路冷眼旁观?一旦前面的两千兵马有分毫异动,官家就是黄雀在后。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将离陆大人很近,她若要伺机而动,也不会太难。
第77章
大约她的诚意感动了官家吧,氛围显见缓和了不少,行到半道上,官家甚至赏脸来关切她累不累。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谢郁文平常很活络,余杭城里满地跑,身子骨相当坚实,还不至于这程子就腰酸背疼,忙应不累。只是困,无休止的车轱辘声咚咚地捶打着神识,几回就要阖上眼了,都叫余光里那位阴晴不定的祖宗惊得一个激灵,立时又能醒片刻神。
官家瞧得分明,本想刺她两句命她放恭敬些,可不知怎么的,话到了舌尖又咽下去。她精神头不太好的时候,整个人显得软和不少——也不是说她平常就尖芒带刺儿,而是种周到得体的防备,或者绵里藏针滴水不漏,或者端稳却疏离着曲意奉承,总之不轻易叫他触到她真实的一面。
还以为自己装得可好呢吧,官家轻哂,笑意一闪即逝。
眼下困倦到直点头,她终于卸下了伪装,眉眼里没盛一点九曲回转心肠,无限柔软里甚至透着点茫然,露出面具底下真实的小女孩儿底色。
到底还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儿,再八面玲珑,也不像那些在世事里从里到外都熬透了的老妖,连说梦话都能不露首尾。
也挺好,官家漫漫地想,他身边已经有了太多牛鬼蛇神,各怀鬼胎。这一刻她的真实剔透像阵清新的风,吹散了些微心头厚重的尘。
搁在膝头的手慢慢攒起拳头,他不由倾身叩了叩车壁,冷声问:“还有多久?”
在前赶车的正是御前首领内侍,闻言忙回应:“回官家的话,转眼就到。”
谢郁文在一边听得周正,顷刻就不迷糊了,睁大了眼却见官家正炯炯盯着她,不免有些讪讪,“民女御前失仪了,官家恕罪。实在今日有些突然,民女没准备,待晚上养足了精神,明天起民女定不会再走神了——官家不发话,民女眼睛也不眨一下,只专心陪着官家解闷子。”
官家也没喜色,一想到她装模作样,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汰他呢,就很不大痛快。他嫌弃地蹙眉头,“朕稀罕你哄?没心没肺的假话,当朕听不出来么?”
谢郁文讨巧的笑意一僵。得,她不和有病人计较。
好在首领内侍没说谎,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住,两个互相生厌的人,终于能松口气。谢郁文落后一步下马车,还没站稳呢,就见一大团轻飘飘灰扑扑的物什当头朝她飞来,她忙凑手去接,细看原是顶帷帽,只听官家冲她发话,“在外头都给朕戴着,好好遮严实了。”
也不知道官家打哪儿弄来的,宽檐高顶,四周垂下点透纱,确是女子在外行走常用的物件。可而今世风开放,余杭又不是中京那等规矩森严的天子脚下,她这辈子在余杭城里行走,都没戴过这东西。
况且就这长短,能遮住什么呀。谢郁文随口应下,伸手往脑袋上一扣,信步跟在众人后头往客店里走。
天色已晚,大约也不是什么繁华地带,四下里静悄悄的,并无人走动。想来已经有禁卫先一步打点妥当,并无旁人来叨扰他们,只一个伙计径直领着一行人往二楼走。
谢郁文这会儿也没精神观望打量,只觉得这客店规模还不小,较许多驿馆都更显豪阔。上了二楼,首领内侍上前与那伙计一通嘀咕,半天才回过身,领着官家与她拐向右手边走,弯弯绕绕好几道,才停下来向她指了间屋子,“小娘子先去歇息吧。”
官家很“客气”,特意留了个禁卫在她门前守着。谢郁文也由他去,反正今夜她是没力气折腾,谢了恩就推门进房,简单梳洗过后倒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