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167)
领头的内侍见官家神色不大好,以为官家要找人出气,大气不敢喘,忙领命灰溜溜去了。才一转身,官家又把他喊住了,牵唇似笑非笑,“态度好些,别将人吓着,朕要那丫头高高兴兴的。”
谢郁文哪能高兴。陆大人此去东海,怀揣着一个巨大秘密,他们的未来如何,接下里月余便能揭晓。嘴上说信任,心中哪能真不担心,这时候还要来敷衍官家,她觉得烦透了。
好在陆大人与他透了底,不出月余,便能逼得官家回銮中京,在此之前,官家就算要揪着她不放,也不能真就在鸣春山上当着谢忱的面让她充后宫,至多只言语上恶心恶心她罢了。
谢郁文一路跟着内侍上山,一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成想,还是叫官家一句话就给她梗住了。
官家朝她愉悦地笑,“陆寓微同你说了没有?朕叫他断了娶你的念头,朕要你跟朕回内廷的旨意依旧作数。而今陆寓微叫朕遣去建州了,你还是回山上住吧,朕有空便召见你,咱们好好说说话,日后也好一起过日子。”
谢郁文目瞪口呆,几日不见,官家的病是不是越来越重了?真就自说自话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和她一起过日子,什么玩意儿!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勉强维持体面地拒绝他,“官家,想必父亲已经同您说了,民女品性不端庄,性情不贤淑,实在没有那个本事去内廷伺候官家与圣人娘娘......”
“朕瞧着你本事大得很,”官家毫不留情地打断她,“谢家一大摊子家业,都叫你打理得甚好,这么有出息,还叫没本事?省省吧,装傻那套,在朕这里不顶用。”
谢郁文不怵他,坚持道:“那不是一回事。民女不过有些雕虫小技罢了,谢家处江湖之远,还能勉强糊弄,而内廷在庙堂之高,天底下一等一的尊贵之处,民女微末伎俩,实在上不了台面。”
官家长长“噢”了一声,竟像是真听了进去,问道:“那你说说,你会什么?”
“民女就会看账,然后......”
官家不等她再说,当即一拍巴掌,喜上眉梢,“看账好啊!朕就想找个会看账的。”
......呃?
谢郁文不由抬头,讶然朝官家望去。他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她暗自嘀咕,受刺激了了么,这劲头,同山脚下杵村头化缘的那个王大傻子一模一样。
她迟疑问道:“官家的意思是?”
官家慢慢敛起笑,又高深莫测地瞧着她,仿佛刚才那会儿的傻样只是她的错觉。只听他说,“朕要微服去一趟建州。东海王与外洋货商走私,在朕眼底下搬空朕的国库,朕要去查他的账,就缺个会看账的,你既然有这本事,就跟朕一道去。”
真是一个接一个惊雷,谢郁文没防备,一时无话可说。官家也不等她反应,兀自继续说道:“别费口舌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做什么偏要你去,户部官员为什么不去,为什么要微服私访——你听好了,不为什么,就因为朕乐意。你不是不愿入宫吗?便随朕微服出行,去趟东海国,将事情料理清楚了,回来后朕只当先前的事没发生过,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朕都随你。”
信息量太大了,谢郁文心中一团乱。官家要去建州?那陆大人的计划怎么办?官家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该怎么知会陆大人?
至于官家说的什么去查东海国的账,回来还能放她自由,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看什么账啊,就算真有那么回事儿,账本都在东海王府里藏着呢,上哪儿去看?他官家还有穿墙入户的本事?这不逗呢么!
一团乱麻,头一样担心陆大人,紧接着更担心自身。要是官家真的开始怀疑陆大人,那么形影不离地将自己带在身边,便是个筹码,她万万不能自投罗网,回头叫陆大人为难。
可若不去......官家真就能放过她吗?而且陆大人一无所知蒙在鼓里,她若留在鸣春山上,更没法给陆大人警醒。
心思千回百转,谢郁文几乎要站不住,强撑着定下心神,只好先将官家敷衍住了
她摆出困惑神色,问道:“官家,民女有一事不明白。民女愚钝,可也听说朝廷与东海国一战在所难免,既然如此,东海王是不是真与外洋走私,是不是有明账白纸黑字地证明他有罪,这还重要么?官家何必还要以身犯险,亲往东海国走一趟,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第75章
听见她有理有据地提异议,官家“嘿”了声,笑得嘲讽,“瞧瞧,多伶俐的人啊,还一味藏拙,有必要么?”
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她的惶恐不安仿佛叫他愉悦。官家也不多解释,由着她独自踌躇,好半天,将手里一杯茶嘬完了,耐心也耗尽,重重将茶盏往案上一撂,漠然启唇喊了声谢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