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111)

作者:绿皮卡丘

她本来就出名,官家两声谢郁文更是喊得她成了众矢之的,满屋子女眷细细碎碎的议论声飘进耳朵,真叫她烦闷极了。

索性离席出来。出了“一蓑烟雨”的院子,左顾右盼,实在找不出什么清静地方,干脆往“云散月明”去。

官家赐宴,园子里的守备往“一蓑烟雨”调去了不少,院门前只留了两个禁军。谢郁文上前去,却还是叫人给拦了下来,“朝廷官员留驻,小娘子止步。”

她无奈,只好退去,转身却见到了陆大人。

她从宴上溜出来,陆寓微跟了她一路。

先前官家一席话,谢郁文大骂他无耻,陆寓微却觉得还不算太差。叫官家松口方能嫁……旁人求不得,他陆寓微还求不得么!

在其位,谋其政,官家对于谢郁文的处置,未见得是私心,不过是要借由她的婚事换取等价利益,而这利益,他陆寓微出得起。

追随周军至今十余年,陆寓微看得清楚,官家是个野心勃勃的君王。而今周家的江山不算太稳,东南仍有龙堃占山为王,迟早有一场大仗要打。朝廷缺银子,中枢与世家的角力又是另一场硬仗,还有吏治,北境边关……太多要官家操心的地方。

他陆寓微,是官家宏图中的一颗棋,还是举足轻重的一颗。既如此,反倒给了他不少筹码,可以待价而沽。

官家所求的太多了,他只求她一个。

这应当不难。

圣心难测,陆寓微却化繁就简,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君王志在天下,私人情绪便不足道。

圣心不需要测,永远只向着天下的利益,向着青史留名。

陆寓微心智不在钻营宦海,悟透了此节,他便不太爱费心思量了,此刻心情尚算松快。可适才见谢郁文不太顺心,便也甩脱了人,悄悄跟住她,想宽慰她一番。

一路就跟到了“云散月明”。

陆寓微走上前来,神色柔和地看着她,“小娘子来寻什么?”

谢郁文说寻清净,可脑袋一歪,望向他的眼神里分明有无边欣悦,似坠了一溜星光。

陆寓微忍不住一笑,朝她扬一扬头,示意她跟着他往里走。经过两个门神似的禁军,陆寓微步子一顿,“小娘子今日没来过‘云散月明’,你们也没见过她。”

两个禁军目不斜视,毫不犹豫,凛然应一声是。

再往里走,绕过了迎门的一重悬瀑,陆寓微脚步慢下来,与她齐肩并行。悬瀑的潺潺水声是天然的屏障,院子里头的声音传不到外面去,这也算是一重清静了吧,“里头全是我的亲军,你不必担心。”

什么不必担心,说得好像她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谢郁文方才宴上滴酒未沾,此刻在陆大人身侧,脸却有些烧,眼波嗔怪一横,“陆大人也学会说笑了。”

其实不是说笑……不过眼下也不计较这个。再没有人盯着了,陆寓微侧头,视线大大方方落在她身上。

她穿一袭温吞的绿,适才在宴上,琉璃彩灯通明烛火,衬得她清淡似初夏的新荷。满溢的华彩间方凸显出清淡的好来,她身姿楚楚地跪在那里,姣好的眉目虽不可辨,都叫人忍不住多盯上几眼。

陆寓微当时就觉得自己失算了,做什么要去特特叮嘱她打扮素净些呢,倒叫她更惹眼。

有些人,就是衣衫褴褛都会发光的。

不过眼下她显然有些蔫,陆寓微宽慰她,“官家不是苛责的人,那番话并不是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顿了顿又说,“左右你眼下没有想嫁的人,官家这话,也无甚妨碍。”

这话谢郁文就不爱听了,不是针对她,也是针对谢家,有什么分别么。她想不明白,“怎么你们都觉得官家是个好人呢,是我眼瞎了吗?”

这下也不与陆大人并肩漫步了,就近往回廊边的美人靠上一坐,扭身向天上看月亮。

小娘子气鼓鼓的,这场景真是太新鲜了。陆寓微觉得惊异,更多却是沉醉,不远不近地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和我说说。”

谢郁文这才发觉,今晚陆大人好像有点儿不同,开口闭口你啊我的。他从不这样,一向淡淡地有礼地称她小娘子,这忽然间改了称谓,亲近之余,还有些家常的味道。

怎么一下改了性子呢?她留神往陆大人面上打量,“陆大人晚上吃酒了?”

陆寓微凝神望住她,摇头说没有,“职责所在,哪能纵性。”

那就是清醒的……可真是不像。陆大人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遮不掩的,透着侵略性的分量。

谢郁文被他瞧得一颗心乱蹦,那点儿对官家的愤懑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的眼神和钩子似的黏在她身上,惯常淡漠的眉眼,此刻却满溢着迫切的、她分辨不清的情绪,看得谢郁文霎时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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