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110)

作者:绿皮卡丘

宋大娘子如愿受了封赏,瑞草纹的苍色角轴,捧在手上似有千钧重。谢郁文朝她一笑,心中却在掂量起另几道恩旨,提举茶盐司、仓司……

俱是品级不高不低,却于地方政务上紧要的职官,若论背景,当日也都在周军帐下领过差使,算是从龙的旧人。

谢郁文下意识就要往对面的席案间寻找谢忱,哪怕说不上话,对一对眼神,也能心安几分。可寻不着,攒动的幢幢人影,实在不好辨认。

出神顾盼间,高坐中央的官家忽然出声了。

“谢郁文。”

不轻不重的三个字,有魔力似的,厅上百来号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若有似无地噤了声。官家今晚统共没说几句话,这会儿却亲口点了谢家小娘子的名号,“谢郁文”,听听,听听,三个字说得多顺溜,这又唱的是哪出?

谢郁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朝官家看去,只见官家也正看向她的方向。

那就不是幻听,谢郁文认命地起身,行至御座前跪下,等着示下。

“谢郁文,”官家又一次喊了她的名字,“听说你最近退亲了?”

什么玩意儿?谢郁文好教养,这辈子没和人干过架,可这会儿,几乎忍不住要学着家里那些走南闯北的掌事们骂娘。退不退亲的,这是该来问她的话吗?还当着满城勋贵的面,怎么着,要打她的脸?

面子扫到这个份儿上,她也没什么顾忌了,木着脸仰起头,想要看看官家此刻的嘴脸。一抬眼,才发现原来梁王也在。方才没瞧见,他就搁官家东首低一阶坐着,看看官家,又看看地上的谢郁文,一脸忧色地欲言又止。

谢郁文索性清脆应了声是,大有豁出去的架势。官家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毒药,尽管使出来吧!登基三年的黄口小儿,屁股还没坐热呢,真就要过河拆桥了?

没等她展现口舌上的无上天赋,却是谢忱离席跪到了她身侧,替她开了口,“回官家的话,小女年幼时曾定过亲,是草民故交家的郎君,可这位郎君年少轻狂,近来做下了不少荒唐事,草民思来想去,不愿叫独养的一个女儿受委屈,便做主将这门亲事退了。”

近来薛郎君的壮举满城风闻,早不是什么新鲜事,谢忱说这番话,也是当着众人的面,再次将谢郁文撇干净的意思——全是薛家郎君德行有亏,与自家女儿半点不相干。

官家曼应一声,垂目扫了眼地上跪着的谢家两代当家人,心头有些快意。谢家是余杭的根基,这个事实叫他既心安,又不安。心安于谢忱到底不是那些勋贵,家族倾颓下白手起家的商贾,财势再盛,也要规规矩矩给朝廷纳税银,即便账目上做些欺上瞒下的手脚,那点危害,与隐匿田垄人口的勋贵之家,不是一个量级。谢家稳,那江南路的赋税便不会差。

不安在于谢家的态度。谢忱是追随先帝的旧人,少年登科的儒生,旧年在周军帐下,除却财货上的鼎力襄助,治国理政上也颇有心得。先帝在时,谢忱不愿入朝,却时不时有奏表上达天听,与先帝说一说江南路的民生大计。

可他登基后却不是这样。他几次三番地借江南路官员的手,向谢忱递去橄榄枝,可谢忱却三缄其口,没有半点回应。

他要清理江南路的世族积弊,若谢忱愿意做那把刀,他的大计会顺遂百倍。可他若不愿……

此等态度,很难不让官家有疑心。

紧邻着江南路的东海王,可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谢忱若不愿选边站,官家也不好明着对国朝股肱下手,可谢家,不是早晚要交到这个不满双十的小娘子手里吗?

拿捏一个小娘子,那还不容易?

官家笑意淡薄,“朕常听先帝提起谢卿,说谢卿高义而有大才,朕耳濡目染,亦深以为然。谢卿是国朝的功臣,朕铭记于心。”

调起得这样高,谢忱与谢郁文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只静静等着官家的转折。

果不其然,官家的话戛然而止,顿了顿,笑意愈深,“听说谢小娘子婚事上不顺遂,朕心甚忧。可姻缘之事,也非朕力所能及,朕思来想去,只有替小娘子添尊荣了。既然从前的亲事退了,那往后,谢家不论再要与哪家结亲,都记得来告诉朕一声,朕替小娘子掌眼,若是个好的,朕亲自下旨赐婚。”

厅上的人都不是傻子,这话还听不明白?什么要替小娘子添尊荣,分明是要拿捏住她的婚事,若官家不松口,随她选了什么人,都嫁不成。

……

官家好手段。

谢郁文一边谢恩,一边在心中大骂官家无耻。谢家没什么不臣之心,错综复杂的朝局里只求自保,官家非要叫她谢家甘愿俯首,成了他手中的利刃,才肯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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