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降临(96)

作者:口才团团

又过了会儿,她轻声道:“怪我太天真,以为同意了这群渣滓的要求,他们就真的能放过这些无辜的人。”

……就知道绕不过这一茬。

顾清崖保持沉默。

徐瑾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青山:“他们只知道朝廷放弃我们了,却不知道,朝廷其实是将我们卖给赵国了。”

顾清崖闻言,抬眼看她。

“魏王一早就知道我只想守护珠城,不会为他卖命,加上我有欺君之罪,早就对我心生不满,但不好拉下面子直接把我这个立过好几次军功的人斩首。”

徐瑾笑笑,和顾清崖对视一眼,“我第一次和你见面受的伤,就是他派来的刺客给弄的。”

顾清崖给黑鸟梳毛的手不由攥紧了些,揪下一根羽毛来。

黑鸟嗷地扑腾起来叫唤了一声,他方才松手,若无其事地摁住它,道:“你继续说。”

徐瑾的视线从鸟身上收了回来,轻飘飘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我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绝,连同自己的城池子民都一起送给了赵国。”

只为了除去一个她。

徐瑾出神片刻,捂着胸口的伤咳了两声,又道:“我原本没有家,现在也没有了国。”

“连最亲近的李大哥他们……还有珠城的这些百姓,如今也都为了我而死去了。”

顾清崖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

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徐瑾比谁都看得明白,这其实并非她的错,可最后所有人沦落到这个结局,总有她一部分原因。

她清醒着痛苦,但又无能为力。

“顾公子,”她盯着桌面上那杯一口没动过的茶,发着呆,说,“再过三个月,我就要到二十岁的生辰了。”

“人间的男子每到弱冠之年,都会由长辈取字……你应当是知道的,可我不服,凭什么女子就没有呢?”*

“我也想要一个字,”徐瑾看向他,眨了眨眼,“你能给我取一个吗?”

顾清崖:“……可我不是你的长辈。”

“我没有长辈了,”徐瑾懒洋洋地往桌上一趴,道,“如今身边也只剩个你了,你若是不给我取,我自己取一个的话,又有些没意思。”

“我没读过书,要是取个大牛二虎什么的,岂不是那什么,贻……”

“贻笑大方。”

“对,就是这个词!”徐瑾拍掌,结果动作间,不小心牵扯到了胸口的伤,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顾清崖默然许久,没应下,也没拒绝:“再说吧。”

“那就当你同意了!”徐瑾笑笑,又坐直了身体,忽然问,“话说起来,你的字是什么啊?我还不知道呢。”

顾清崖不看她,转过身去,又是两个熟悉的字眼:“秘密。”

作者有话说:

*古代女子十五及笄会有字,这里说女子没字是私设

第67章 梦碎

“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徐瑾支着下巴,好奇道,“我们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吧?”

“五个月加二十一天。”

“记这么清楚?”

顾清崖眼皮跳了跳, 不动声色:“我记性好。”

假的,他都要不记得自己一个人在世上辗转了多少年了。

他只对徐瑾的事记得最清楚。

“嗯, 那确实——但既然都这么久了,”徐瑾歪了下头, “我怎么总觉得, 你像是在躲着我,不肯同我交心呢?”

“是我不够格做你的朋友吗?”

她说这话时,长长的马尾就从脑袋后面晃出来, 一摇一摆,充满了蓬勃的少年气。

有一瞬间, 顾清崖仿佛又看见了当初那个尚且还在将军府内、生机勃勃的徐少将军。

但也只是错觉罢了。

良久的安静后,顾清崖再次偏过头, 说:“并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肯说?难道我俩的关系, 甚至我连知道你的字的资格都没有吗?”

顾清崖被她盯得束手无策,无奈叹了口气, 良久才道:“临安。”

“嗯?”

“我的字, 临安。”

徐瑾的伤很重,为了把她救活,顾清崖确实费了不少力气。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都处在相顾无言又默契安静的氛围里,从那天起, 徐瑾仿佛又从死气沉沉的状态里重新活泛了起来, 该吃吃该喝喝, 该养伤也绝不乱动。

虽然她并不理解, 顾清崖到底是哪儿来的银子去买东西。

她更不明白,顾清崖那一日是怎么预料到自己会有危险并及时赶回来的,但每次问到这个问题,顾清崖也只是扯扯嘴角,并不回答。

日子就在这样悠悠然的时光里慢慢逝去,徐瑾每天溜溜鸟,和顾清崖讲讲话,闲暇时候看看书,身上的伤也很快好得差不多了。

伤势大致好全后,徐瑾又恢复了她曾经在将军府就有的习惯,晨起练武。

不过那时她耍的是大刀,而如今她练的是长剑。

那把伴随她多年、征战沙场饱经风霜的弯刀,早在城破的那一日,就已经被她扔掉了。

连同她的理想一起,于赵军攻城那一天千军万马的铁蹄之下,被碾了个粉碎。

但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顾清崖的那把长剑,甚至就这样默认着送给了徐瑾,任由她带着这把剑日日晨起在院子里习武。

有一日顾清崖起得早些,乔装打扮后去集市上买了些东西回来,又看见她在院子里练剑。

那剑气凌厉漂亮,扫过之处凤仙花如天女散花,随风漫天飞舞,而她穿行其中,一招一顿,额角落下的发丝微微荡着,晃人心神。

他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话。

于是在徐瑾再一次收剑、转头朝他看来时,顾清崖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了院子的桌上,突兀地开口道:“婉若。”

“什么?”

“我想到了,”顾清崖说,“你的字——婉若惊鸿,翩若游龙。”

徐瑾愣了许久,虽然并没有听明白,却还是笑起来:“好字。”

很多时候,他们都会一起坐在院子里,喝着茶,谈天说地,什么都聊,偶尔也提起彼此和将来。

“这凤仙花会开到什么时候?”

“八九月吧。”

“那还有两个月。”

“嗯。”

“……”

“顾清崖,”徐瑾甩着手上用落花胡乱编成的花环,百无聊赖道,“你说我要是死了,也会变成你这样吗?”

顾清崖说自己不是人,还以吸食厉鬼为生,和对方又是同类,那自然也是鬼了。

顾清崖却说:“不会。”

“为何?”

“人死轮回,是阴阳平衡之道,”顾清崖平静道,“而我生前非人,死后非鬼,之所以还留存于世……只因诅咒。”

“诅咒?”徐瑾歪了歪头,提起点兴致,“你还没和我说过你以前是干嘛的呢,这诅咒又是怎么回事?”

“我从前是个得道成仙的道士,”顾清崖半真半假道,“得罪了仇家,才落得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仙者寿数漫长,有三千年左右,死后不入轮回,身死即魂灭。

唯有他,是神仙中的个例。

“这样,”徐瑾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忽然问,“那我从前是不是认识你?”

“……怎么这么问?”

“否则你怎么还不认识我就直接奔着我来了?”

徐瑾支着下巴,笑看着他,“我总觉得,你在躲着我,又似乎在透过我,看着某个过去的人……所以你一定认识我。”

顾清崖沉默了下,没有和她对视,只低声道:“有时候,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是徐瑾第二次提起自己“躲着她”这件事了。

可他总不能说,因为上一次跟她接触太近,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以至于这一世他已经有些小心翼翼、怕再次重蹈覆辙了吧?

最滑稽的是,他根本没有办法看着徐瑾在红尘里苦苦挣扎,而他作壁上观冷眼旁观,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出手,一次又一次为她打破自己本不该打破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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