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夫君他眼盲(79)

作者:风吹起游鱼

她侧躺在床上, 乌彭彭的发散在软枕之上,她枕的是沈临川还在家时枕的那只枕头, 上面有一块破了的地方被她用线缝好, 修修补补了几次之后反而绣出了一朵花枝的样子来, 有股说不出的好看。

各家的欢笑声像是争先恐后般挤到她的这方小小院子来,她不想听,将身子缩在被子里,但那些声音却是长了眼般顺着缝隙一下一下地往里钻,让她有些烦躁。

屋里只燃着一盏蜡, 今早的时候王知府派人送了些布料吃食过来, 施玉儿收着了,却没有想动这些东西的心思, 她一个人在家, 无论如何也是过, 但是到底一个人过年还是太孤独太冷清了一些。

施玉儿叹口气, 望着檐上干裂的木纹, 木柱之上有密密麻麻的蚁洞,绕着一圈细细的蛛丝。

她沉默了一会儿坐起身来,从衣柜里找出一条柿红色的长裙,长裙上绣着一株海棠,从裙摆处开始的花枝一直延伸到领口前,花蕊上嵌着的是珍珠。

这条长裙是她从家中带出来不多的几件衣物之一,施玉儿抚摸着裙摆的纹路,轻笑了笑,将裙子换上,然后坐在柜前细细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镜中美人娇若芙蓉,唇不点而红,眉目弯弯,两腮白嫩,施玉儿触了触自己的腮,忽然间想起来沈临川很喜欢碰她的腮,他的手有些粗,碰上去痒痒的,很热。

她抿了抿唇,将披风披好,推开院门去厨房打算给自己做一顿年夜饭,到底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也要好好待自己。

王碾送来的吃食很多,施玉儿拿了一只鸡来炖汤,给自己煮了一碗鸡汤面,面很香,她一个人坐在厨房不知不觉竟然将一整碗面都吃完了。

吃饱后她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索性一个人无聊,便坐在厨房烤起了火来,前几日还晴着的天气这几日又阴了下来,大抵这几天冷过后便要开春了。

等沈临川再回来时,那便是三月快四月的日子了。

屋外的雪下的很静,落在屋檐上院子里,蛋黄用小牙啃着一只鸡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又是蹬又是扯,好不容易咬下一口肉来,自己小小的身子也在柴火垛子旁滚了一圈,变成了一只小脏猫。

施玉儿将厨房的门打开一条缝,隐约能从院中窥见街上的灯火,今日中午的时候街道两边就已经挂起了灯笼,此时亮堂堂的一片,好似坠星一般明亮。

在无边的夜里有一块刺目的明光,她的心中霎时间安定了些下来,不再显得有那么多的寂寞与无奈。

她的面上挂着笑,时而望蛋黄,时而看门缝中一片乌黑的天,又看柴火烧着时发出的火光,她将笋般的玉指放到火光前,便见有如街上灯笼里一般的光从她指缝中透出来,将她的指衬的白皙又红润。

施玉儿想让沈临川的眼睛恢复,想让他也看看火光的跳跃,看昼夜的更替、星子的光、月的圆缺、水面的倒影与天的蓝。

只要一想起来二人的离别是为了之后更好的相逢,施玉儿的心中便也释然了,尽管她一个人睡觉时总会冷的蜷缩起来,总会在夜半惊醒,却没有一个人紧抱着她,吻她的脸颊。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明明好似对沈临川还有些陌生,明明不想将自己这么快这么完整的交出去,但是实际上她已经在试着慢慢向那个人敞开心扉,试着让他走进来。

施玉儿侧着首,看蛋黄吃饱后蜷到自己的足边,想起小猫儿刚来的那个晚上,沈临川的试探与小心。

她的确是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呵护着的,被放进了心中,在一个只有二人知晓的角落里默默温存。

只是施玉儿却不知道自己在沈临川的角落究竟占了几分位置,她不想将自己那么完整的袒露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她对沈临川几乎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在二人分开前他的心中大抵是有自己的。

她从来不问沈临川的事情,沈临川也不会主动的提,所以他们哪怕曾经亲近到缠绵在一处,亲近到肉与肉相融的距离,可是实际上那分陌生感却一直是施玉儿心中的一根刺,偶尔想起时便会刺的她发疼。

疼痛的来源在于她不问,不知道,不了解,而沈临川不提及,不坦白,不交代。

就像她以为沈临川是从来未见过光明,可是实际上他是见过的,或许施玉儿想的星子闪烁在他的心中只不过是从前看腻了看倦了的景色,没什么好在乎的,就算一直一直看不见,他也不会有所惋惜,他的心中已经保留了那一幅画卷。

蛋黄打着呼噜,施玉儿怜爱地戳了戳它的额,将灶里的火熄了,便将门推开一条缝回房。

房里很冷清,冷清到时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想念沈临川了。

院子的门被很大声音敲响,施玉儿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敲她家院子的门。

她有些害怕的将铲雪的铁锹握在手里,冒着雪去开门,敲门声有些急,她将门打开一条缝,便看见是王州正醉醺醺地站在院门前,站都站不稳。

此时隔壁的王家又是哭又是笑的声音传来,配上王州这幅模样,施玉儿将门缝又掩了掩,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王州的目光带着一丝意味不明在施玉儿的身上扫过一遍又一遍,他咽着唾沫,一张脸红的异于往常,痴笑道:“沈家娘子,你家夫君回来了吗?”

“马上就回了,”一听他问,施玉儿便连忙将门合上拴紧,只声音从门后传来,“你酒喝多了快回去,仔细我夫君回来扒了你的皮!”

“扒皮?”王州呵呵笑了两声,旁人都说沈家的瞎眼夫子是得罪了知府被关进大牢处死了,如今这沈家不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寡妇了么?

他有什么好怕的?

王州借着酒劲在屋门上摸索着,像是要往里钻进去,言语暧昧,酒气扑鼻,“沈家小娘子,你就说给我听听,你家夫君怎么这么狠心将你一人丢在这儿啊,不如我进去陪陪你,给你暖暖身子,省的你一个人睡觉多冷啊。”

他早就眼馋施玉儿许久了,从前惦记着她家到底还是有个男人,可如今不同,她男人死了,那她不就是个寡妇了么?

一个新婚没多久还生的这么标志的小寡妇,王州光是想着便觉得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嘴里不住地囔道:“沈家娘子,我心里惦记你啊,我娘死了,我难受,你陪陪我,我搂着你心里能舒坦不少,你就做个好事吧,沈家娘子。”

他嘴里不住地冒出些浪荡词来,施玉儿气的眼眶发红将铁锹往地上狠狠一插,骂道:“你娘死了不是你亲手推出去的么,你难受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再不走我就报官去抓你这个色胚□□!”

“抓我……呵呵……”王州此时酒意上头,往后退了几步便又猛地往门上撞来,嘴里骂骂咧咧道:“你凭什么抓我,我又没睡你,你他娘的一个死寡妇敢威胁你大爷我……”

施玉儿死死抵着屋门,眼里蓄满了泪水,辱骂之词不断的钻进她的耳朵里,难听至极,但是她却不敢反驳,怕这个混账当真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的身体随着撞门的动作一下一下往前扑着,好几次都险些跌倒在地,木门快要承受不住男人发了疯的撞击,仿佛摇摇欲坠。

这一场景很熟悉,施玉儿又想起被林子耀下药的那晚,她也是这般的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门被撞开。

这场闹剧一直到王嫂子听见动静出来才结束,施玉儿丢了魂一般将屋里的桌子椅子全都放到院子门口堵住,一直确定门被砸不开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屋里。

她钻进冰凉凉的被窝里,泪不住地往下掉,怎么沈临川才走没多久就有人要这么欺负她……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冰冷的空气一直往她肺里钻,她的目光一直一动不动落在屋门的方向,蜡燃了一整夜,一直到次日鸡鸣响起时,施玉儿才堪堪闭上双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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