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108)

作者:赵安雨

纪慕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又不是我故意的, 您也瞧见了,是七爷说的。”

吕妈妈伸手戳她脑门, “别人可不管, 十个人里有十个, 说你狐媚七爷,恃宠而骄。”

“他又不是什么天王老子, 阁老侍郎,我又不是奸妃。”纪慕云嘟囔地, 不由自主浮出一丝微笑,“在家里娇惯一下, 有什么了不起?再说,别人爱说什么, 我们管不了, 左右七爷知道就行。”

吕妈妈说不过她,指一指外院方向:“宝少爷那头,怕是给您记着账。”

纪慕云嘟囔, “宝少爷日日过来。”

“那两个, 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回吕妈妈指向正院。

说的是两位姨娘。

纪慕云不感兴趣, “她们也不是没回家,于姨娘带不带六小姐,我说了也不算。”

自己带大的姑娘,没头没脑地沉浸在情爱中,像扑火的飞蛾:如今你颜色好,七老爷爱见,过几年色衰爱弛,新太太进了门,你可怎么办?

吕妈妈心里难过,避开目光,“你傻不傻?七爷早晚是要,是要娶新太太的。”

曹延轩会有新太太这件事,第一次由别人清清楚楚当面说出来。事到临头,纪慕云反倒不难过了。

“我猜,京城大老爷和东府两位爷,早就问过七爷的婚事。”她语气平静,仿佛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七爷若不是想再考一回,早就定亲了。如今~这一两年,他定会去京城,到时候无论中不中,都会娶新夫人进门。”

不等吕妈妈开口,纪慕云就抢先说“那又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新夫人进门,也不能不让我回家,最多,最多不带昱哥儿罢了--我本来也不能带昱哥儿啊。”

这么一想,似乎不吃亏,纪慕云咯咯笑着,仿佛自己占个大便宜。

可不是占了便宜:曹延轩是个规矩人,礼数、体面、尊卑和责任是第一位的,与王丽蓉闹到那种地步,还勉力维持着西府的光鲜。

新夫人进门,曹延轩一定不会允许她带儿子回家--那样的话,就太打新夫人的脸了。

“妈妈,有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纪慕云没有喝酒,脸颊异样地通红,眼睛亮晶晶闪着泪光,“明日啊,我们到徐家铺子叫几个菜,在家里吃顿好的。昱哥儿穿什么衣裳呢?我可要想一想。”

腊月二十二日清早,纪慕云给儿子挑了月白锦缎小袄,宝蓝色比甲,靛蓝色刻丝鹤氅,戴她做的老虎帽子,衣角綴一小块麻布;因是过年,系了红头绳,戴了纪长林给的银锁片、银手镯。

“娘带你回外公家。”打扮好了,她怎么瞧儿子怎么喜欢,喜滋滋地亲亲儿子脸蛋,“乖乖的,车上不许闹,知不知道?”

昱哥儿知道要出门了,激动地手舞足蹈。

原本她只打算带着吕妈妈和绿芳,如今昱哥儿也去,要带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莺歌和丁兰留下看家,其余人都跟着。

丫鬟们一年到头鲜少出门,又是年底,各个打扮的光鲜,穿了新衣裳,插花戴首饰。

到了垂花门,谢宝生家的等在这里,见到昱哥儿恭维两句,一点惊讶的神情都没有,显然已从紫娟处知道了。

不多时,周红坤带着,三辆马车得得驶出西府,在护卫的跟随下直奔城东甘草巷。

灰白斑驳的墙壁,屋檐上的瓦片间长着青草,大门右上角掉了一块拳头型的漆。再次踏上自家台阶,纪慕云恍如隔世,手都不知道怎么敲门了,直到父亲的脸从门板后探出来,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爹爹!”她一下子哭出来,牢牢抓住父亲手臂,“爹爹!”

纪长林倒是欢喜,把门打得大大的,待见到石妈妈怀里的昱哥儿,张着嘴巴愣住了:他没想到,女儿能把昱哥儿带出来。

吕妈妈忙劝“天冷,进屋说话。”

纪长林见昱哥儿穿得厚实,忙忙牵着纪慕云进门,招手“快进,快进。”丫鬟婆子众星捧月般护着昱哥儿。纪慕岚也在,正烧水沏茶,见到活蹦乱跳的昱哥儿也呆了呆。

“你是谁啊?”纪慕岚咧着嘴蹲在昱哥儿面前,摸摸小家伙儿戴着银镯子的小手,“上回见你,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

昱哥儿不认识他,张着小眼睛,好奇地打量。

回到自己家里,纪慕云就像鱼儿回到深水,整个人容光焕发,使不完的力气。

她给昱哥儿脱了外衣,洗了手,给父亲逗着,左右瞧瞧:客厅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画的花鸟图挂在原来的位置,葡萄绣屏摆在案几,白瓷瓶插着两支青翠松枝,不用问,是纪慕岚的手笔。四仙桌摆满鲜果、蜜饯、零嘴和点心,还有上好的茶。

不用她张罗,吕妈妈就带着菊香翠儿,把周红坤和护卫们安置在西屋,谢宝生家的安置在隔壁,分送热茶点心。

好在纪家是有年头的,虽只有半个院子,屋子倒很多。

纪慕岚已经在街角常去的徐家铺子点了热菜,备了果子酒,只是没想到,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吕妈妈带人去添了菜,到了午饭,体体面面有鱼有肉有鸡有鸭,每人都很满意。

纪慕云放了心,给父亲说起昱哥儿平日趣事,“说哭就哭,谁劝也不听,气性大的很。”纪长林抱着昱哥儿不撒手。

纪慕岚也讲起学堂的事:听起来,曹氏族学是个比不上西府、也有很多年头的宅邸,有屋有树有睡觉的地方,书香阵阵,夫子慈祥博学,有问必答,同学都很刻苦。

听着像善堂了。纪慕云明白,弟弟是怕自己担心,把学堂说的格外美好。

她随口说:“有一位曹慎曹六爷,比七爷大一辈,是当年的状元郎,也在族学任教,你见过没有?”

纪慕岚点点头,“见过的,六老爷考过我功课,给我抄过前几科的乡试试卷。”

弟弟才十六岁。能激起向学之心是好的,若是见试卷太难,别的举子答得又太好,失了信心就不好了。

纪慕云有些担心,好在纪慕岚神色轻松,细细解释:“六老爷说,上一科江苏案首,也才十九岁。”

“人家是苏州钱家的公子。”纪慕云是听曹延轩说过的,嗔道:“定是请了名师在家,我们和人家又比不了。不过,七爷提起过,”

她本来想说,七爷提起过弟弟天资聪颖,又肯用功,定有前途,现在怕弟弟年轻,沉不住气,便改了改:“七爷说,我们家族学也不差,只要早晚用功,定能读出个名堂。”

纪慕岚露出少年人特有的腼腆。没多久,他就背着昱哥儿,从院子这边奔到那一边,“骑大马喽”,昱哥儿高兴得手舞足蹈。

热热闹闹吃过饭,纪慕云带着昱哥儿回到自己的屋子。

熟悉的鹅黄幔帐,熟悉的粉色绣花枕头和豆绿棉被,熟悉的挂在账角的海棠花荷包,纪慕云睡醒之后睁开眼睛,一时以为,自己还是家中没出阁的女儿,低头见到睡得香甜的昱哥儿,才清醒过来:自己离开家,将近三年了。

沧海桑田浮云苍狗,世事难料。

隔壁租客见家中热闹,过来招呼,纪慕云吩咐人送了礼物,“大年下的,当压岁钱吧。”

租客高高兴兴地,送了蒸的豆包年糕:“豆沙馅的,记得你爱吃。”

豆包上面印着小小的红色梅花,昱哥儿伸手就抓,纪慕云掰开给他,他尝了尝馅就不吃了--午饭时,昱哥儿吃了虾皮白菜包子和鲜鱼汤,肚子鼓鼓的。

邻居探头探脑的,是以前与她说得来的赵丽娘张婉儿,见人多的很,不敢靠近,“云娘?”

纪慕云忙忙出来,一手一个拉住,“你们,你们可好?”

两个人见她遍体绫罗满头珠翠,几乎不敢相认,战战兢兢地跟着纪慕云进屋,说些闲话。

这两年间,赵丽娘嫁了,张婉儿马上也要嫁了,平日说起“纪云娘做了妾”有些惋惜。今日亲眼见了,想不到她如此光鲜体面,还带着儿子,和正经姑奶奶回娘家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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