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落地不如鸡(45)
他本以为,本以为——
总之他没想到钟芫和这位寇都统会有牵扯。
钟芫却没有回答,她把布包重新包好,然后往老头子身前推了推。
“这些东西,恐怕还得求太医再帮我收些时日。”钟芫说着又接着道,“若是我没来取,太医直接用了便是……”
陆之淳听着钟芫这话,微微蹙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走?”
老太医问的急,可钟芫也不回他,只说要在他这里打扰些时日,他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安排。
总归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
虽然她从小就脾气就又臭又硬,有心事也从不肯说,还那般小的时候就总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但是他知道这丫头心思不坏。
陆之淳忍不住叹息摇头,“我是不知你在做些什么,你要记着别像在宫里似的时不时弄个一身伤,凡事不要太较真,该服软的时候就服个软,大不了就吃点亏。还有你的银两……你让我帮你收着便收着,等你想要的时候随时来取便是……”
说着老太医又看了眼屋外,此时他那孙儿已经不在,只剩一个寇承兀自站着,那样子应当是在等钟芫。
老头子的念叨,钟芫也安静地听着,就像从前在魏宫时一样,陆太医最喜欢与人讲道理,旁人都避着他,只有钟芫会赏脸听听。
只是那时钟芫是懒得回他,而如今,钟芫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又抬眸瞥了眼门外。
寇承知道她在哪,也就等于箫成玉知道她在哪。
她与九川的暗卫用来救了箫怀执,她安排在皛县的人恐怕也都在郑玄手中,如今青州的后路又被寇承堵上,就剩一个淮安,只要箫成玉抓住九川的亲信稍作拷打恐怕也藏不了多久。
如今局势已变,便也不由她说的算了。
想着钟芫又垂眸地笑了笑,她扫了眼寇承,然后直接越过他去了陆之淳给她安排的屋子。
好在被无视的寇大人并没有生气,他只是看着女子的背影,直到她阖上房门。
屋外的天早已黑透,寇承望着漆黑的夜色,思绪却不由得地飘远。
其实早在五年之前他便注意到她了。
其中一部分是因为与大殿下相交,而另外一部分,则是因为他知道当初郑玄贪墨的数千两官银最后都落入了这个大胆宫婢的手中。
那时他尚未被封为总督统,但随着陆远被处死十六卫统军府消失,实际的皇城禁卫指挥权已尽数落入他手。
郑玄此等重犯当初并没有被押在天牢,而是绑在宣武门受了三日的严刑拷打以儆效尤。
当初郑玄始终都不肯说出赃银下落,寇承听着手下汇报渐渐失去耐心,这才便准备亲自前去审问。
那日天色阴沉,刑台四下空无一人,但是他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站在囚犯前的钟芫。
大殿下曾交待过几次,若是那个总跟在他身边的丫头犯了错,一定要宽待些,或者告诉他,总之是不能伤她也不能罚她。
那时寇承并不知钟芫与郑玄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在满是血腥味的刑台站了一会便离开了。
因为牵扯了郑玄,自那日开始他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起这个宫婢。
但在他眼里,她始终不过一个卑贱婢子,他不觉得她有本事做些什么。
直到他无意间发现这个女子居然在暗暗收买线人,甚至某日那个总跟着钟芫身后的异族少年居然能拿出千两买凶,他才逐渐意识到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很震惊,但或许是因为顾及大殿下,又或许是因为陆远案已结他不想再做牵扯,总之他将这件事悄悄掩埋了起来。
第42章
◎约定◎
或许因为掩埋了太久, 后来几乎连寇承自己都要遗忘干净。毕竟作为禁军都统他要处置的事务太多, 而钟芫最多也不过只是许多年前的一个插曲。
即便她能使他惊诧,使他喟叹,但也仅是那么一会的情绪而已,他终是不会把注意力长久的放在一个宫婢身上。
所以, 寇承方醒来的时候, 他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他居然会被钟芫所救?
而她区区一个宫婢,居然真的能在守备森严的魏宫把他弄出去。
寇承心中动荡着。
但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个从皇宫里突然消失的人。
那位曾经的东宫太子, 如今的临安王。
所以他恢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陆青钊叫到身前审问关于钟芫的一切。
但陆青钊表现的却让寇承有些失望, 除了与陆老太医与钟芫的一些过往, 至于其他的, 陆青钊似乎一无所知。
寇承有些沉郁,他不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手下, 他只是觉得有点后悔。
如果他当初……
寇承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在后悔什么, 他又看了眼阖上的房门,然后略显郁猝的扫了眼一旁傻站的陆青钊, 推门走了出去。
他本来是要去易州追随陛下,可在城门看到张贴的告示后,又鬼使神差的回了青州。
虽然他确实如他所料, 他在这里等到了钟芫。
但他却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质问她是否与二殿下失踪有关,又或是直接将她带回陛下那里。
可如今二殿下已经趁着荣安王的乱事顺利回归朝廷, 就算再去追究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意义。
更何况,如今的他,到底是欠了钟芫一份恩情……
寇承有些混乱, 他很矛盾, 一方面是忠于陛下的职责, 一方面是钟芫的救命之恩。
这一夜他都辗转未眠,以至于他第二日出现的时候眼下还有些许青黑。
不过相比较来,钟芫那边却是神清气爽一夜无梦。
她本就不是那种患得患失的性子。既然事已至此,不如过的快活些,她在那皇宫深院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出来了,能享受一日便是一日。
至于以后如何,随他去吧。
总归还有姜太妃在,就算荣宠不再,也不至于落个多么凄惨的下场。
钟芫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该用什么说辞才能让箫成玉少些怒火,只是眼下时间还很充裕,所以她并不着急。
此时窗外传来吆喝买卖的声音,钟芫披上外衫掀开竹帘朝外看了看。
青州向来是富庶之地,繁华之下三教九流皆有往来。献安堂所在又是人来人往的街巷,所以五更的时候外面就开始传来吵嚷之声。
若是皇宫有人胆敢如此,定是早被拉去刑房了。
钟芫发呆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阿芫可起?”
是陆老太医的声音,钟芫应了声,推开门便见老头子笑眯眯的拎着一个油纸包。
“去东街买的酥饼和糁汤,还热乎着呢。”
陆之涥年纪大了所以睡得也少,今儿天还没亮他便已经醒了。若是平日他自是守着铺子,但今日钟芫在,他便没有急着开张,而是一早去了集市买了好些吃的回来。
在他的印象里,钟芫在魏宫一直过的很辛苦,不是受伤就是挨饿,要么就是被排挤孤立。
总之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可怜孩子。
钟芫闻到香味,脸上也扬起笑来,“您先坐着,我待会就来。”
她才刚起,还没有梳洗,昨日老头子整理了这个诊间给她当寝屋,但她自己却没有什么行李,现在也只能随便找件干净的男衫先将就着。
等钟芫收拾好出来,便在桌前看到神情疲惫的寇承。
经过一夜,她对寇大人的不满已经纾解很多,毕竟他们之间也不曾有过什么交情,他尽忠职守也不过是理所当然。
她只是,有点后悔当初救他。
此时寇承也瞥见了钟芫,女子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衫,因为太长,衣袖上还绾了几道。寇大人目光闪了闪,没有多言,只垂首用膳。
男人吃饭的时候很斯文,一点也不像个豪迈武将,钟芫抬眸瞥了寇承一眼,然后便对陆老太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