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44)
明丹姝站在远处,撑伞看着这方动静…
说到底,皇后近日来并未有什么实打实错处,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怪力乱神之说。
这招以退为进,在文武百官面前自述其罪,及时遏制住了流言蜚语发酵;又将皇室颜面摆出来,日后谁也不能再拿此事做文章。
若只从这一桩事上看,能屈能伸,舍了面子堵住百姓流言,是皇后的气度。
可恰好碰上了徐鸿赈灾河阳消极怠工。有这事放在前头,在皇上眼里,徐家父女是外朝内庭瓜葛着,有恃无恐在这唱双簧…
她心里算计着下一子落在何处...低头饶有意趣儿地踩水,声音融进明檐下滴滴答答的水声里:“祁钰啊…从小就记仇得很呐!” 笑盈盈转身离开。
还要谢谢太后前日与她说了河阳府的近况...皇后与徐鸿这父女二人,面子里子都想要,就快贪多嚼不烂了!
......
边境,河水萦带,群山纠纷。北齐二十万大军分别由郑穷和刘青率领,成条带状驻扎于北境凤凰关外。
凤凰关之名,是为了巾帼英雄先孝颐皇太后所取,纪念随始祖黄帝带兵将戎狄逼退关外五十里的战功。
前些日,鹤疆于西线按兵不动,与郑穷麾下的十万西北军隔江对峙,并不敢贸然进犯。
东线戎狄淳维部落穷兵黩武,主将育邪几番率骑兵攻营,皆是被刘青手下的浮屠军将士们被挡了凤凰关外。
戎狄自幼军长,全民皆兵,是擅骑兵征战与结盟的游牧民族。每逢战事,由各部落集结成军队,受王庭统一调度。
大齐与其交战近百次,胜败均分。以史为鉴,戎狄一旦过关,便入大齐边城如无人之境,烧杀抢掠一番再于秋日退回草原大漠之中。欺齐于骑兵、地形上不利,穷寇难再追。
阴风振凉野,黄沙卷焦旗,几具还没有完全被沙石掩埋的尸体和烧焦的木头发出阵阵让人恶心的臭味,吸引穷凶极恶的秃鹫在营帐上空盘旋着。
“开饭了开饭了!” 明继臻打马归来,卸下马背上驮着的野鹿,带着身后几个兵士兴高采烈回营。
这些日子淳维部落忽然消停下来,后阵补足的粮草尚在路上,浮屠军也得喘息之机,休养生息。
军中艰苦,去岁年景不好,边境百姓粮食本就紧张,自然不能再授其资助。明继臻日日傍晚带着伙头军会骑马的兵士去不远处的山中狩猎,改善伙食。
他在营帐边抽了截磨得锃亮的锋利铁杵,动作利落地将剥完了皮的野禽穿膛而过,架在一旁的柴火上面烤。
信手接过碗烈酒倒在手背上的伤口上,浑不在意地擦了两下,将余下的半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拉住门口戍营的军长,问道:“斥候可回营了?”
“校尉!” 身形健壮面上挂着一道横疤的都尉吴旗从东张西望在营地里寻人,看到明继臻大步流星过来。
明继臻在军中化名刘真,素以子侄之名跟在刘青身边为副将。京畿十六县剿匪立功后,皇上论功行赏,替其升衔为校尉。
“吴都尉!” 明继臻撕下个鸡腿塞他手里,“热乎着呢!”
“老朱回来了,走!” 朱庆三,浮屠军中负责探查前方敌情的斥候。
吴旗接过鸡腿三口便囫囵着吞了个干净,拉着人向主营去。
“将军!” 进了主帐,明继臻拱手与刘青和祝戎两位主将见了礼,也凑到行军图前听着朱庆三回禀。
朱庆三一身青灰软甲,面貌瘦弱苍白,一眼看去只想是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穷书生。可就是这位其貌不扬的斥候,扎营边境十数年,警醒如孤狼秃鹰,山川百里了然于胸。
“淳维部落连吃了几个败仗,伤亡惨重,可营中面貌看着人马却不减反增。”
他一双手铁钳似的粗壮黝黑,在地图上划过,声音干脆利落:“按说应该退回溪谷整兵,育邪却反而又将其营地忘前线挪了三里。”
“你是怀疑,戎狄的其他部落陆续到营,开始增兵了?” 刘青半辈子都在与戎狄打交道,一点即通。
“敌军线人此前有回报,阿提拉部落的老首领薨逝,新首领是育邪的女婿…会不会是阿提拉前来支援淳维?”
戎狄部落随草畜牧而转移,各分散居溪谷,是以姻亲纽带极为重要。
“不仅如此…接连几场战事,淳维部落损失骑兵近千,还敢在向前移营。末将怀疑,是鹤疆在暗中施援。”
鹤疆国面积虽小,可草场茂盛、水线丰沛,善养战马。
为了增强战力、保护种马,其马匹售出他国前皆会被阉割,戎狄、北齐精骑的战马多购置于鹤疆。
“吴旗,你带兵去抓几个舌头回来。” 刘青当机立断。
周边山势纵横,戎狄亦会派斥候油兵巡山,侦查军情。
“将军!” 明继臻拦住吴旗,正色直言请命:“末将愿领兵”
“校尉这月余里,打小战事场场身先士卒,很是英勇啊!” 祝戎看刘青犹豫,少年又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后生可畏!也该给年轻人个机会了!”
“给你个机会!” 刘青将明继臻带在身边五年,早视其若子侄。上前整了整他的铠甲,虎父无犬子几欲脱口而出。
“派你五百骑,别走远了!”
“练兵千日,只等将军发令了!” 明继臻眉开眼笑,意气风发出账到营后调兵。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势若骄阳,笑如朗月入怀振臂高呼:“弟兄们!今日何人敢与我出奇兵!”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少年
烟火尽头, 月光浅淡,明继臻带着众人骑行穿过山脚下的小路,密林外被勾勒出一片深深浅浅的黯影。
马蹄缓行在夯土上的声音若有若无, 反衬得整座山林更幽深了几分。偶尔有风掠过草尖, 在林中割出细碎的声响,
“少将军,咱这是去哪啊?” 此番潜行战明继臻的副将方狗子问道。
他出身边境易县,听着炮火连天长大立志扫灭戎狄,家人说贱名能躲过阎王爷收人,就起了个狗子。
别说, 还真有用,这小子十三岁参军,跟在刘青身边出生入死十二年, 从马前卒一路摸爬滚打至都尉, 面上连疤都未留下。
“您可别走过界了…” 他将地图掏出来, 怎么瞧,也不像是往敌军的巡山线去啊。
“带你们立功去!” 明继臻玩世不恭笑着, 一双眸子曜黑发亮像是藏了星斗进去。压低声音与方狗子道:“趁着这功夫他们还没营地还没扎稳,给他们一锅端了!”
“一锅端?” 方狗子闻言抖了三抖,以为他年轻气盛是要与淳维部落面对面硬刚。急忙勒马停下:“咱就五百骑,你可别贪功冒进送死去!将军只让咱速攻他们边缘防线, 爪几个舌头回去。”
“谁说要杀到他们大营了。” 年轻的将军意气风发,浑身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
神神秘秘与他道:“你没见朱庆三带队回来的人鞋袜都还湿着,侦察队一日往返,方圆百里只有一处有水脉沼泽, 咱们去那。”
在边境月旬, 明继臻利用闲时外出打猎的机会, 将方圆百余里都转了个遍,近道、暗路、山洞、水源他都了然于胸。
方才晚上吃饭时他便注意到侦察队的人马身上都沾了大量的湿泥,这样乌黑粘泞的土质只在凤凰关外十里的山下湿地才有。
朱庆三与将军们议事时,为了防范军中奸细,对敌方营地变动的消息都是保密着的,却没瞒过有心人的眼睛。
“你没听方才朱庆三说,阿提拉部落今日陆续在与淳维部合流?”
“听见了,那又如何?” 方狗子没读过几天书,上阵杀敌全凭一身蛮力和福大命大。
只知道军令如山,看不明白兵法诡术里的门道儿。
“榆木脑袋!” 明继臻决定这场仗打完了要带方狗子回京见见世面,耐心极好地与他道破天机:“咱们过去半月,打掉了淳维一半的兵力,朱庆三说淳维部现在的人马与战前一致,那肯定是阿提拉只一半兵马与他合流了,剩下的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