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117)
“有劳夏公公吩咐我候在东宫门的随从进来。”
“这…皇上?” 夏光知道皇上的忌讳,问道。
“去吧!” 祁钰颔首,手不动声色按了按侧腹,忽觉绞痛。
不多时,夏光领进来个两手空空的纤瘦随从,“皇上,人到了。”
“鹤疆国王女南墨,见过大齐皇帝!” 没待人细打量,那随从抬起头来见礼,丝竹忽停。
“南墨今日来朝,只为一事。” 她拿出王印托在掌心,环顾四周,视线在明丹姝身上顿了顿随即转开,挑衅似的与祁钰道:“在献印之前,南墨有桩陈年旧事要说与贵朝君臣听。”
鹤疆灭国已成定局,这是最后,她能代表鹤疆国出现在人前的机会。
“不知公主有何见教?” 明继臻不会无缘无故让她说话,祁钰是明知有诈,却又不好开口回绝失了大国体统。
“我父王临终前曾痛骂贵朝背信弃义。” 南墨这样卖力,倒也不只为了二王子,鹤疆虽亡了,可戎狄犹在,大齐这样君臣失和消耗自身,焉知来日不会重蹈鹤疆覆辙?
她今日,便要埋下这恶果!
刀刀见肉,毫不留情:“我探查之下才发现…十年前,贵朝的郑穷将军和户部尚书徐鸿,曾威逼利诱鹤疆与戎狄联手发兵伐齐,其目的便是…借机做局,诬陷贵朝太傅明章贪污军饷,激起民愤,以斩之!郑将军与我父王的往来书信中写的清清楚楚,这事,是得了贵朝的太后和东宫首肯…”
最后,还不忘踩在大齐皇帝最疑心上,对明继臻拱手一礼,道:“按说,我作为败国外臣本不该说这些,可鸟之将死,尚有一鸣,我与明将军在西北交手多次,倒有了几分难得的相惜之情,便忍不住说道说道。”
“这…前阵子不是没查出什么吗?怎么又有徐家的事?” 有新入朝不明就里的臣下小声嘀咕。
“君心难测啊!”
“太傅当年可怜!”
“东宫?当年的东宫,不就是…”
众人明白,南墨已是败军之将断没有信口胡说的道理,那…前阵子六部查到徐家,皇上便降圣旨草草结案,是为了掩盖?
“徐卿,” 祁钰此时不知是痛是怒,脸色冷青难看至极,自不能承认…主动给徐鸿铺了台阶:“你可有话解释其中误会?”
“倒是不必。” 徐鸿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步履从容,肯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尾声
“徐鸿!” 祁钰喝住他, 隐含威胁。
“父亲!”皇后更是坐不住了,急忙截住话茬强颜欢笑:“可是醉了?”
“臣说,她说得没错。” 徐鸿从容不迫又往前走了几步, 右手边是当年拆散他与刘桑苓的刘阎, 正前方即是太后…
垂手,形影如风,忽然从长袍下的靴筒抽出一柄横弩,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听铮!铮!两声,刘阎和太后先后倒在血泊之中。
他当年, 也是战场上百发百中的常胜将军!
缴械,随手端了盏酒一饮而尽,他这一生的悲剧由这两人而起, 终于尘埃落定。
“护驾!宣太医!” 夏光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好好儿的人怎么突地发起疯来!
“外祖!外祖!” 明丹姝和明继臻也顾不得细究, 赶紧冲到刘阎的席间,可惜人已没了生息。
禁军将徐鸿押下, 众人眼见太后被一箭穿喉,心还没落灰原处,忽然又听见皇后惊叫:“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太医呢!”
明丹姝回望时,正好见祁钰单膝跪在太后旁的血泊里, 也脸色青紫地大口大口呕血…
上前一步,飞快将二皇子揽到自己身后:“理儿!过来!”
“姐!怎么办?” 大殿上乱作一团,明继臻警惕地护在她身前。
“好好安置外祖吧!” 明丹姝神情复杂,却还算镇静, 徐鸿这样毫无预兆地行刺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叮嘱:“皇上醒来以前, 别离宫。”
太后罹难、皇上昏厥, 众人照规矩不得离宫,都都心忡忡受禁军看管着坐在太极殿里。
“理儿,母妃问你,你父皇为何中毒?” 明丹姝神情严肃,将二皇子拉到侧殿背人的地方。
“儿臣不知。” 祁理垂着头不看她。
“说实话!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明丹姝鲜少对他这样地疾言厉色,质问:“是什么毒?”
“儿臣恨他们!恨他们害了我母后!” 祁理眼睛通红,从怀里掏出个绿色的小瓷瓶:“这是我姨母过去给我防身用的。”
“儿臣怕牵连母妃,所以在皇后宫中给他下毒。”到底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他后知后觉才感到害怕,紧紧拉着她的袖子:“母妃问过儿臣想不想做皇帝,儿臣不想,儿臣想出宫!”
“乖!没事了。” 明丹姝安抚着他,循循善诱:“你去前殿,找刑部的李汤大人,告诉他你父皇是在长乐宫中的毒。其余的事情…交给母妃,你会没事的。”
这时候,最需要个正直的人,出面主持“公道”。
明丹姝绕去皇上寝宫,见太医们都有条不紊,便知祁钰已经脱离了危险。
与皇后四目相对,莞尔,转身往后宫走…
“丹姝妹妹。” 皇后叫住她。
“许久未听姐姐这样唤我,何事?” 明丹姝站在红墙前,只是浅笑着,一如在明府、在百戏班时,从未变过。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输在哪?” 败局已定,心绪倒平和了许多。
“姐姐错了,姐姐从进宫起,便注定不会赢。” 檐上化开的雪水打在明丹姝的肩上,又是一年春。
“他会死吗?” 皇后又问。
自从二皇子到了长乐宫,她表面疯癫,实则一直在暗中监视,发现那瓶毒药后…她挣扎犹豫过,却还是抬手让他去做。
如果皇上此时驾崩,一切的斗争便会戛然而止,她只要还坐在皇后的位子上,无论哪个皇子登基,无论明家要与徐家如何争斗,她都会是母后皇太后。
可笑今日…她和徐鸿还真是父女,如出一辙地自私,她放纵二皇子下毒时,不曾考虑过东窗事发会连累徐家,徐鸿…也不曾顾及她的死活。
“不会。”
她早就知道祁理要给皇上下毒,纵着他,不过是为了断了他日后继位的可能性。至于方才与他那番对话,不过是交易,她拿着他的把柄,让他知难而退。
那孩子自幼长于后宫妇人之手,见过了伪诈诡计,性子早就养歪了,不得不防!没下死手,是感念先太子妃宋氏为救明家而死的情分…
顺手,她早便换了祁理手里的药,皇上不会死…但也会为他的多疑寡义付出代价!
“皇后娘娘。” 夏光带着禁军从身后追上来,先对明丹姝恭敬一礼,又对皇后道:“徐鸿大人也已下内狱,刑部尚书李汤大人在长乐宫的茶盏里搜到了毒物,在皇上醒来前,委屈您且待在大理寺。”
“姐姐走好。”
“皇上醒得这样快。” 明丹姝听太医回禀国病情以后,推门进了寝殿,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服饰祁钰用药,举重若轻道:“本以为皇后毒害皇上就够徐府满门抄斩的了,没想到…徐大人倒迫不及待了。”
“你给朕下毒?” 祁钰气虚力短,满眼地不可置信看着明丹姝。
“若依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心意,皇上此时就一命呜呼了。” 明丹姝见他不喝药,半强迫地将汤匙推进他嘴里。
惋惜道:“臣妾舍不得,又想给皇上些教训,只好折中了。”
“朕对你起过疑心…可到底,还是小看了你。”
“皇上不是小看了臣妾,是爱臣妾,正如臣妾也舍不得皇上死。” 明丹姝玉软花柔说着情话。
“呵…” 祁钰一直担心祸起萧墙,如今徐家自寻死路,明家起势已成定局,他反倒能同她心平气和说话儿:“你怕不怕朕秋后算账?”
“不怕。如今皇上不能主事,皇宫内外又都知道臣妾最得宠、明家最得皇上信任,所以只好都听臣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