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多娇(72)

作者:梳酥酥

段沐宸知道和尚说的是太后带他回宫一事,当时生母溺亡,段沐宸还是婴孩,太后本可以给些银两托付当地人照料,于心不忍把他带回宫内。

世人都说他命好有福气,太后不是救他,是重新给了他一条命。

段沐宸对太后很是陌生,在宫中他是奶娘带大的,太子和六皇子学了功课就愿意到额娘身边争个高低,逗得太后满眼疼爱。

他羡慕过他们,学着他们的样子做了一回,太后当时冷淡的看他一眼,告诉段沐宸:“永远不许比太子学得好。”

◉ 第62章

那之后,段沐宸不再想和他们一样,太后他能不见就不见。

明明忘记他很久了,在二十年后又想起来,对段沐宸来说,太后和他,比宫中的太监宫女还要陌生。

他在午后离开里州,和尚与他同去。

从他答应和尚后,和尚一直不透露太后要他回去作何,阮萤初的信收到半月,半月后他能从里州走出来,阮相府同样能脱险。

他想得很多,越靠近京都城,能猜到的却更加模糊。

段沐宸在朝中无任何同僚,一人惯了,来段王府走动的人为公不为私,段沐宸在里州长居王府内,朝中变化于他而言一片空白。

他甚至在和尚面前多说起两句话,想从和尚嘴里探听到阮相府相关,可和尚自始至终都在念经敲木鱼,茶饭时食不语他,段沐宸追问的时机被频频打住。

距离进京都城还有半天的路程,他们宿在郊外,许是靠近京都的缘故,来往商贸的客人络绎不绝,小客栈不到天黑时已经满客,吃饭的桌子挤在人堆中,背抵着背,不经意就要听到邻桌的话。

“听说了吗,上面没了。”后桌一个声音浑厚的男人,因压低嗓子说话,每个字嗡嗡作响在周围一圈炸开。

“小声点,让人听见是掉脑袋的事。”

“就是,这事可不是我们能当下酒菜的事。”

“是是是,喝酒喝酒。”

段沐宸就在他们桌边,邻桌的男人往后挪动,不小心就要碰到他的剑,男人转过头抱歉时,段沐宸拉住他的手臂问:“上面是?”

男人左右看过,客栈内喧嚣嘈杂,可男人还是张不了嘴,摊开手心,给段沐宸写了两个字,随即转回头喝酒,不再与他说话。

段沐宸立马看朝和尚,和尚揪着面前素菜的碟子,把最后一片绿叶放到碗中,拿起筷子的手被段沐宸用剑鞘按住:“你早就知道了。”

“王爷,食不言。”和尚拿开剑鞘,继续吃完最后一口饭。

吃完他用布巾擦手沾了嘴角,离开前说:“眼见为实,王爷慢用。”

要他看的事来得很快,皇上驾崩的消息已然传遍整个京都城,此事有关皇家颜面,宫中未阻拦过百姓口舌,段沐宸刚进入京都城中,流言蜚语便误听到两次。

像是故意要给百姓说,让百姓信。

他们马不停蹄进宫,段沐宸骑马经过宫门后,沉重的朱红大门再次闭上,眼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白石板路,厌恶感伴着他收紧的掌心爬上全身,到他从文武百官面前走过,站在一堆封王加爵的皇子身边。

他整个人都落入一道漆黑的深渊,殿内灯火通明,照的每个人脸上挤出的皱纹清晰可见,太后眼尾止不住的泪一直挂在段沐宸面前。

皇上驾崩了,太监哭倒。

段沐宸攥紧麻木的手仍没感觉,在他心中一句话潦草越过,他听到的是真的。

接着太后宣读遗诏,皇上膝下无子,公主年幼,皇位要给的人,会是谁。

段沐宸想皇上性情,恐怕世间早无他可以信任的人,拱手让出江山的事,怎么都难。

杂绪恍惚中,段沐宸听到他的名字,千百双眼睛看向他这边,鼻息间叹气低语的动静扭转成嗡鸣,他才听到过,在昨日城郊的客栈。

他回神想了下,太后已经朝他走过来,段沐宸记起,太后说的是:“立南陵王段沐宸,继承家国社稷……”

这时,太后离他越来越近,段沐宸往后退了步,撞到身后的六皇子,六皇子没有避让,而是扶住段沐宸说:“皇兄,母后唤你。”

他攥紧的手松下来,站定看朝太后,听太后唤他:“毅儿,接旨呀。”

金帛遗诏塞进他手里,没人问他愿不愿意。

凭什么要他当这皇帝,这一切仿佛只他一人蒙在鼓里。

顿时,面前群臣下跪奉他为帝,太后在泪迹未擦干的脸上,站在愣住的段沐宸一旁。话语间替他表明圣意难违,替他劝散君臣,门外的风灌进来,段沐宸清醒不少。

他成了皇帝,又是太后给的。

等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他们时,段沐宸攥紧的手终于僵硬放平,手里的遗诏由此应声落地。

“皇上怎么死的?”段沐宸问,彼时宫女太监还在,他没有避讳。

太后变得更陌生,一片掌心轻拍在段沐宸后背,不适到让段沐宸往前一步躲开。

这时,太后把悬在半空的手收回,说:“毅儿是在问责哀家?哀家不知道,何时毅儿变得如此手足情深。”

“是太后。”段沐宸盯紧太后,差一点,他要说出她只手遮天的谎。

但他没说完,没说是太后杀了皇上。

太后站在原地,让还在殿内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她抬手用手背拭去泪痕,讲道:“他是哀家的皇儿,哀家怎么会害他。他生来便是太子,可惜谁人都不肯信,才苦了自己。”

至此,太后变得不光陌生,段沐宸不想再听再问,京都以前于他如囚笼,当下似幻象。

段沐宸眼中看过他的这位救命恩人,太后的眼泪是真的,她念的皇儿字字真切,听起来百般渗人。

“江山是太后想要,皇位交给太后定夺。”段沐宸在这刻冷静下来了,他冰冷无情地和太后讲明,他不要这个皇位。

太后在这时笑起来:“毅儿,若不交给哀家定夺,皇位怎么会是你的。”

段沐宸再说:“请太后另外托付江山。”

“好了,让他进来,他同你说,哀家乏了。”太后走到一旁,门推开后,进来的是和尚。

和尚看见太后,立刻下跪请安,道:“臣等这天,等了好久,谢太后当年不杀之恩。”

“起来吧白齐,你和毅儿说说,这皇位为何是他的。”太后走到叫白齐的和尚身边:“哀家回去了,白齐你好好劝劝毅儿。”

白齐朝太后行了礼,太后离开后,段沐宸未看白齐一眼,便要走出殿外。

“太后让王爷做的,就是皇帝。”白齐开口,“臣说得不对,该改口了。”

段沐宸的脚步还没停下,白齐说:“陛下不要忘了,阮相府是太后撤走的御林军。”

看段沐宸回过头,白齐接着坐在石阶上:“陛下要想听阮相府,臣便讲阮相府。”

“阮相府如何,与朕无关。”半响,段沐宸说。

白齐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陛下想明白就好。”

“朕明日去给母后请安,有劳白大人转达。”段沐宸迈脚,朝御花园走。

事已至此,太后是料定拿他当傀儡帝王,太后要的是权倾朝野的江山,而他不过是挡在太后面前的一层纱,由着太后高兴来对付。

他方才被遗诏激恼过头,和尚出现,就告诉他阮相府还在太后的一念之间,他能自己躲个干净,但不能害阮相府第二次。

段沐宸穿过御花园,走过一片妃嫔们的宫墙,再往里面直走到底,就是他的居所。

在没去里州前,段沐宸在这间偏殿内度过,他发现门没锁,里面摆件落着一层灰,原来在他走后,无人住过这间漏风潮湿的偏殿。

他还能看见挂在枝干上的断绳,是阿娘绑起来的秋千,段王府后院也有一架,阮萤初常去坐在那边。

想到阮萤初,他心里开始暖热起来,人心好生奇怪,想她时疼痛苦涩,想她时温软慰藉。

这间屋子他不会再踏入,在明日给太后请安之前,段沐宸便做好了要把阮相府和他分开的打算,他现在无能无力,但有了陛下这个位子,不能进一步护她,总能退一步把她挡在刀剑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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